31、想叫叫你(1 / 2)

“心上人?”顧劍寒輕聲重複, “你也信了那些莫須有的傳聞。”

聞衍心想,這人太不誠實。

白曆三百六十二年,顧劍寒以一介散修之身在清虛門宗門大典上鋒芒畢露,打敗一眾世家子弟拜入冷月峰, 成為千岩真人的關門弟子。他對千岩真人畢恭畢敬, 奉命唯謹, 唯一的請求是讓千岩真人暫撤在魔宮的臥底。

青曆元年,顧劍寒打敗冬知雪躋身正道修者之巔, 修真界改白曆為青曆,而除了一紙正魔停戰協議,其餘一切照舊。那時魔界式微, 那份協議無疑是為了給莫無涯休養生息的機會。

青曆三年,顧劍寒為還魔尊人情收徒趙恪, 將來日血仇寵溺身側,養虎為患。

青曆十五年,魔尊被困千機閣, 顧劍寒拚死相救,還因此落下了間歇性雙腿殘疾的病痛。

青曆十七年, 顧劍寒應魔尊之約前往百妖場, 高階群妖無端發狂起而襲之, 顧劍寒險勝逃出,卻因私自挑起兩族動亂受了天譴, 全身經脈骨骼崩碎殆儘, 於密室中休養至他來時。而魔尊在他身後撿了漏,數不勝數的高階妖丹對修為大有裨益。

這個人一輩子都在為了魔尊而活著,每一次不求回報的付出,每一次無可救藥的犯蠢, 每一次心甘情願的墮落,都與他有關。

他是修真界的氣運之子,也是顧劍寒的世界中心。

聞衍忽然很想見一見這個據說拽得二五八萬的大魔頭,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憑什麼得到顧劍寒就算飽受踐踏也要跪下來獻上去的真心。

明明高傲得像一把寧折不彎的封喉劍,卻因為動了所謂凡心,便淪為了彆人手中卑賤無趣的鏽花刀。

是不是太蠢了些?

聞衍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阿衍沒有相信那些傳聞,隻是有些擔心師尊被騙,師尊要是不喜歡,我就不問了。”

“還委屈上了。”顧劍寒順了順他的狼尾,力道有些輕,和方才令人毛骨悚然的撫摸方式大相徑庭,“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那還不快用點心追上來?”

“我哪兒有不用心了?”聞衍悶悶道,“明明是師尊一直不願意教。”

“等我從花神穀回來就教。我後日便動身前往花神穀秘境,明天再幫你穩固一下靈根,因為你天生無靈根資質的緣故,碧靈丹失效,方才的覺醒其實失敗了。”

“誒?”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本來就是現代人,覺醒不了靈根實屬正常,可是……方才顧劍寒說的“再幫他穩固一下靈根”是什麼意思?

在修真界,強行移植靈根是至陰至邪之術。

聞衍把腦袋從顧劍寒的肩窩上挪開,坐直了身體麵容變得有些嚴肅。

“師尊,你該不會在我身上用了邪術吧?”他雙手扶住顧劍寒瘦削的肩頭,麵色凝重,“不可以用邪術的,會受到反噬,現在移開還可以嗎?沒有靈根也沒關係,我不想師尊因為我受天罰。”

他不想欠太多人情,雖然他已經欠得足夠多了。且不說顧劍寒才把經脈骨骼休養好,身板依舊瘦削得不成樣子,再受反噬情況會很糟糕,哪怕他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聞衍也不願意為了變強讓旁人遭殃。

當然,魔尊另說,畢竟他不遭殃,遲早就是三界遭殃加上他師尊遭殃。

顧劍寒像是回憶起了一些過分殘忍的往事,眉眼在一瞬間變得極為陰沉,但當他看向聞衍的琥珀雙眼時,心底騰湧的怨煞再一次平息。

那眸色像一汪浸透陽光的湖水,波光粼粼,溫朗明亮,在暝暝夜色之下,昏暗搖曳的燭影裡,蘊藏著令人心折的訊息。

顧劍寒忽然深深歎了一口氣,在一片幽寂中稱得上是悄無聲響,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暗礁之下藏著怎樣的驚濤駭浪。他抬眸望向眼前人,眼神裡居然流露出悲傷。

“誒?”聞衍有點慌,“師尊你彆這麼看著我啊,我又沒有凶你,我隻是問一句。”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了碰顧劍寒的眉,食指與中指並攏,指背輕輕蹭了蹭他師尊冷冽的眼尾。

“不要不開心。”

顧劍寒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

眼裡的寒冰似乎在一寸一寸地融化。

他蹙了眉,像是有些難受。

“如今放在你體內的是我的輔係靈根,之前說好給你覺醒火係,但很遺憾,我的輔係靈根是雷係。”

“輔係靈根?”聞衍沒聽過這個概念,打算找時間再細讀一遍原著。

顧劍寒點了點頭,並不多說。

聞衍看出他不想說,很好奇,但不敢多問。

於是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居然是顧劍寒率先找了話題。

“你身上筋骨好些沒有?我可以勉為其難地扶你起來走走,有助於恢複。”

聞衍受寵若驚,一時半會兒沒有回過神來。

其實要說恢複筋骨,顧劍寒隨便甩一瓶丹藥給他他立刻健步如飛,為何還要紆尊降貴親自扶他?

但聞衍吃過虧,知道隻能順著這師尊的心意來,多說多錯,於是也不再糾結。

“那就多謝師尊了。”聞衍說,“我和師尊還沒一起賞過月呢,師尊想不想去外麵坐坐?當然,不想也沒關係噢,阿衍也不會很難過,真的。”

顧劍寒歎了一聲,朝聞衍伸出了手。

那隻手骨節分明,白膩如玉,腕骨處有一顆不太明顯的小痣,像是畫卷上落的一滴細墨。

聞衍傻傻地跟著做,裹住了顧劍寒整隻手,還不明所以地捏了捏。

“嗷!!!”

顧劍寒一把將人扯了起來,聞衍沒踩穩,踉蹌了好幾下,骨骼經脈又疼得厲害,當即就扒著顧劍寒鬼哭狼嚎起來。

顧劍寒下手確實重了。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亂捏我,這種孟浪之舉,我不喜歡。”他在聞衍亂嚎的間隙冷聲說。

聞衍漸漸收了聲,從顧劍寒身上起來站好,甚至還往後退了兩步。

顧劍寒眉頭皺得更深了。

“對不起,師尊,我不知道你那麼討厭。剛剛的事情是我孟浪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做。我好笨,處處惹師尊生氣,真的很抱歉。”

聞衍微微垂了頭,做出一副很難過的樣子,結果一垂眸就看見自己身上的新寢衣,很合身,但是袖口繡滿了犬耳,衣襟處彆了一個小香囊,六角玲瓏冷月紋,一看就出自他師尊的符咒。

那是冬知雪留下來的香。

聞衍想,終於可以有效驅蚊了。

“師尊……”

“我不是那個意思。”顧劍寒很苦惱,“我不過是告訴你那種事不能亂做而已,又沒提劍殺你又沒罰你去麵壁,說你兩句還說不得了,一委屈就用這種腔調說話。”

“要換一個人,這時候不僅手廢了,命也得給我留下,你懂嗎?”

“我對你已經足夠容忍,不要恃寵而驕,更不要妄圖挑戰我的底線。”他說,“聞衍,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劈頭蓋臉的就是這麼冷冰冰的一席話,聞衍心裡那點小感動瞬間就被澆透了,無聲無息的,還沒咂摸透意思就隻剩淒涼的餘煙。

“是,謹遵師尊教誨。”

他有點不想去看月亮了。

但顧劍寒居然主動朝他走了過來,把他的左臂搭在他肩上,一步一步,極慢極慢,攙扶著他往門口走去。

顧劍寒一隻手握著他的左手手腕,另一隻手搭在他腰間。

聞衍瞬間心情複雜了起來。

他不敢把力往顧劍寒身上壓,總疑心那具太過單薄的身體一壓就會破碎,於是忍著疼痛慢慢走著,但走著走著,身上卻忽然一輕,難以言喻的疼痛瞬間消失不見,隻剩下微涼的冰雪感。

聞衍詫異地朝顧劍寒看了一眼,卻隻能看見他過分冷漠的側臉。

兩人依舊攙扶著走,一步一步,極慢極慢。聞衍不知為何竟沒有說話,隻是注視著他師尊過分濃密綿長的鴉睫,覺得心口有些怪異。

其實也許,顧劍寒隻是略施小惠,而他居然這麼輕易就被收買,明明才被教訓了一頓,這麼快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師尊。”

顧劍寒偏頭看他,深眸裡沒有波瀾。

聞衍笑嘻嘻道:“沒事,就是想叫叫你。”

顧劍寒悄悄紅了耳垂,冷哼一聲,心裡暗罵了句傻狗。

經過書案的時候,聞衍順道拿起了那個裝蝶豆花紫雲糕的紙盒,還順手在顧劍寒麵前晃了一下。

“這是長明食肆的子淩師兄給的,他人好好,沒有傳聞中的那麼不好相與。”

聞衍在心裡感歎道,和顧劍寒一樣。

“杜子淩……”顧劍寒想了片刻,“陸聞青的小道侶。你什麼時候和他扯上了關係?”

聞衍震驚:“他不是陸宗師的大弟子嗎?!”

“現在是,以後未必是。”顧劍寒不太想在背後聊彆家的八卦,“隻是告訴你一句,彆打那好好師兄的主意,安分一點,否則以後陸聞青上冷月峰來砍人,我可不會護著你。”

“我哪有打人家的主意,師尊你想象力未免也太豐富了些。”

顧劍寒冷哼一聲,沒有接話。

門栓毫無征兆地墜了地,門扉朝內打開,清冷月光疏疏地漏了一屋。

顧劍寒指尖朝虛空一點,不遠處的山崖上便憑空出現一座冰砌的小亭,四角如喙,各垂著一盞冰燈。

聞衍有些發愣,直到兩人走到亭外才堪堪反應過來,他偏頭看了顧劍寒一眼,眼神中滿是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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