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心愛徒弟(1 / 2)

顧劍寒蹙了眉。

方才那副表情在他臉上一點點褪去, 他目光冷卻下來,看著鏡中的聞衍,語氣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不好。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聞衍直起身來退了兩步:“沒什麼意思。”

“過來。”

聞衍沒動。

然而一股冰冷的靈力推著他向前走, 顧劍寒也站了起來, 回身時抓住他衣襟狠狠扯了一把, 眼神又變得凶狠起來。

他又惹顧劍寒生氣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聞衍有些迷茫。

為什麼方才會做出那種愚蠢的舉動呢?

“傻狗。”

聞衍正垂著頭等待顧劍寒大發雷霆,沒想到顧劍寒做出那麼凶的架勢, 卻隻是不痛不癢地輕罵了一句。

他怔愣著向顧劍寒望去,正好落入他漂亮深邃的雙眸裡。

“如果為師討厭與你接觸,就不會允許你做那麼多僭越之事。同床共枕也好, 未經允許擅自給為師沐浴也罷,這些天裡你做過多少與為師接觸的事, 為師什麼時候怪罪過你?”

“反倒是你,動不動就生悶氣鬨彆扭,動不動就撒嬌, 動不動就拿彆人和你比較,還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實在是被聞衍氣得不輕, 連眼尾都氣紅了, 薄唇居然有些顫抖。這種情況非常不妙,他高高在上的師尊威嚴搖搖欲墜, 看上去就像一隻被氣到跳腳的小貓。

“……知道什麼?”

話才說到一半, 顧劍寒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堪堪閉了嘴,他神情有些怔忪,雙手還攥著聞衍的衣襟,整個人卻微微弓起身體, 將頭埋在自己的小臂處,開始後知後覺地恐懼起來。

聞衍這下哪裡還顧得上想東想西,手忙腳亂地就開始哄人:“師尊,對、對不起!方才我不該對師尊說那些話的,以後我再也不說了,好不好?師尊彆難受啊……”

“誰讓你彆說那些話了?”顧劍寒突然抬頭,眼神淩厲非常,語氣也凶得很。

“誒?”

“你不說出來,為師怎麼知道你還能笨到這個地步?”顧劍寒吼他的時候一點都不帶含糊的。

聞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棄甲投降道:“好好好,是我笨,阿衍會好好控製住自己,不會讓自己再犯蠢的。”

他可以做到的,而且還可以做得很好。

誰料顧劍寒卻隻是冷哼一聲,彆彆扭扭地說了一句:“就這麼傻也沒關係。”

聞衍愣住了:“什麼?”

顧劍寒實在受不了他這副畏首畏尾的樣子,索性一腳踢開了兩人中間的交椅,上前一步湊到聞衍的耳畔吼得非常大聲:“我說——就這麼傻也沒關係啊!反正我也會養你的吧,你就好好待在我身邊,再傻我也不會拋棄你啊!”

聞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眸,他僵硬地慢慢地偏頭,卻隻能看見顧劍寒紅透的耳垂。

顧劍寒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們隻是師徒啊。

為什麼要說“不會拋棄你”這種話?

他會當真的啊……

聞衍按捺住自己心中愚蠢的悸動,按住顧劍寒的肩膀將他一把推開,因為太過激動的緣故,手上沒有收力,那一下應該是會把顧劍寒捏得很痛的,如果不是顧劍寒痛覺已經很遲鈍了的話。

他呼吸有些不穩,臉色難得有些發白。

然而眼前人的臉卻紅透了,眼眸裡泛著不太明顯的潮濕。他微微抬眸看著聞衍,薄唇緊抿著,看起來居然無助又忐忑。

這種等待審判的感覺簡直令人惡心,顧劍寒心想。

可是……他好想知道聞衍會說些什麼。

單是為了這個,好像這種程度的惡心感也可以忍受了。

“師尊彆開玩笑了。”聞衍笑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僵硬,“傻了吧唧的東西,不就是垃圾嗎?垃圾不就是該被扔掉嗎?不拋棄的話周圍的世界都會變得惡臭的。”

“當然啦,為了能留在師尊身邊,阿衍也會努力修煉,儘量不讓自己成為垃圾的。”聞衍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但是請師尊不要再說方才那種話,很容易引起誤會的,萬一我當真了怎麼辦,後果會很糟糕啊。”

小時候,隻要他某樣課程落下一點,呈上去的報告便是他某一方麵方麵智商有限,不適合此類課程,於是立馬會有新的課程出現在他的課程表上,美其名曰資源的高效利用,不在不適合的領域浪費時間精力和金錢。

如果他想要學習某鐘課程,就必須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不能落下一點點功課,不能跟不上一丁點進度,否則他便失去了學習的資格。

再傻也不會被拋棄——是不可能的事。

彆異想天開了。

“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顧劍寒冰冷的指節輕輕搭上他的胳膊,語氣顯得十分堅決,“還有……你方才說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那些話如果放在一個月前,顧劍寒說不定還會因為這人如此年輕就參悟大道而對他另眼相看一點。可是如今聞衍站在他麵前,滾燙的掌心熨帖在他瘦削的肩頭,笑得那麼難看,語氣那麼傷心地說著那些話,他怎麼可能保持理智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啊。

“你骨齡才十八,對吧?”顧劍寒抬手輕輕撫摸聞衍的臉,那語氣說不出地憐惜,“這些話若是為師說說也就罷了,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如此悲觀?”

“誰告訴你的傻不拉嘰的就是垃圾?垃圾就該被拋棄?”

“你雖傻了些,卻不是所謂的垃圾。即便你是垃圾,為師也不會拋棄你。”

他冰冷的手指似乎蘊藏著令人安心的力量,聞衍怔怔地盯著他,眉皺得前所未有地緊。

顧劍寒……在說什麼傻話呢?

憐憫也彆憐憫到這份上來啊。

他確實沒什麼骨氣,但也不是任何施舍都願意接的。這種像是要把他的靈魂剝光來澆上一碗滾燙熱湯的施舍,他真的——很討厭啊。

可是為什麼——

“阿衍?”顧劍寒瞳孔驟縮,連忙伸手幫他擦拭那些毫無預兆便陡然滾落的淚水,聞衍的眼淚也是滾燙的,幾乎把他的掌心都灼痛了。

聞衍看起來像是永遠不會哭泣,每天都一副傻樂的樣子,以至於顧劍寒都忘記了,他也會有傷心的時候。

聞衍將他狠狠地按進了自己的懷裡,雙手牢牢地禁錮住他,力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重,抱得顧劍寒很不舒服。

聞衍並不出聲,就那樣默默地、止不住地流眼淚,隻有實在疼痛難忍的時候才艱澀地哽咽一聲,哭得克製又懂事,生怕驚擾了誰一樣,簡直讓顧劍寒悄然心碎。

他不住地揉著他的腦袋,用指節順著他過長的狼尾,另一隻手燃起一點六階的黃粱香,那香氣十分溫和,唯一的作用是讓人鎮靜。

聞衍不住顫抖的肩膀慢慢平息下來。

顧劍寒沒說話,隻是將腦袋輕輕靠在聞衍的腦袋邊上,靜靜地陪他站了一會兒,極有耐心地等著他疼痛不已的徒弟慢慢自愈。

他們還沒到能夠互舔傷口的關係。

不過……能放下戒備讓對方看見自己的傷口,就已經是莫大的意外了。

聞衍抱著瘦削單薄的師尊,眼淚爭先恐後地從那雙琥珀色的星眸中湧出,滑落到地上洇濕了木板。他好像聽到了某種冰瓷碎裂的聲音,微弱至極,卻不容忽視,那破碎的東西好像散落了一地,在他們緊緊相擁的地方,昭示著鮮明的存在感。

他想,五感更加敏銳的顧劍寒,應該會比他感覺得更加明顯吧。

* * *

那場悶聲的哭泣就像暮春不經意落下的雨,突如其來,無聲無息,隻等雲層中的光漫漫地散開,一切傷痛和疤痕便又被天|衣無縫地隱藏起來。

聞衍又恢複了那副傻樂的樣子。

顧劍寒卻總覺得不太踏實。

一上午的時間沒剩下多少,聞衍在顧劍寒的幫助下勉強學會了控製靈力的強弱開合和方向,過程還算順利。

顧劍寒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但是在聞衍頻頻出錯時還是忍住了指責的衝動,摸摸他的頭以示安慰。

那本書裡說,要適當示弱激起對方的保護欲和心疼感,原來正確的打開方式是這樣嗎?

但如果不是今天這種狀況……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吧。

抱著彆人哭得那麼難看,簡直不符合他的風格。

此時他們剛剛用過午膳,冷月峰天氣出乎意料地好,也許是快入秋了,今日太陽並不毒辣,照在身上頗有些暖洋洋的感覺。山風徐徐吹過,好像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溫柔,聞衍過長的狼尾被紮成一個略短的細辮,前額的劉海被顧劍寒精心地修剪了一番。

顧劍寒手並不巧,雖說很用心在剪,但剪出來也隻能靠聞衍的顏值苦撐了。

聞衍蹲在黃花梨躺椅邊,一會兒看看顧劍寒疲憊不堪的睡顏,一會兒摸摸自己狗啃的劉海,簡直百無聊賴。

顧劍寒說明日要去花神穀,不知歸期何許,離開他後很可能無法入眠,便提前把該睡的覺睡足,以防因精神狀態不好而導致不測發生。

然後……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在他門外曬著太陽睡著了。

該說他什麼好呢?

做出那麼一副困擾的樣子和他說沒有他在就睡不著,那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想要他跟著一起去嗎?

因為之前拒絕過他一次的原因嗎?

居然沒有直接說要帶他去。

聞衍本來打算獨自去探探花神穀的,奈何時間著實有限,他沒辦法長時間從顧劍寒這裡脫身,況且……他也算很有自知之明。

顧劍寒願意帶他,也隻不過是因為體質的原因。在他身邊他的傷口會好得快些,在見到的第一個晚上他就發現了,靈力失控的時候他還可以幫忙挽救,身體冷了也可以幫忙暖和一下。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工具人。

聞衍無聲歎氣,莫名有些不太高興。

他直直盯著顧劍寒的睡顏,忽然伸手碰了碰他密繡綿長的睫絨,碰一下又收回手扒住躺椅邊緣發一會兒呆,呆一會兒又伸手去碰他眉心漂亮鮮明的朱砂痣。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指尖才懸停在顧劍寒涼軟的薄唇之上,顧劍寒冰冷的氣息輕輕撲在他的指節上,聞衍怔怔地盯著他的唇看,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動,最終卻還是沒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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