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就走罷,裡麵有些悶。”
顧劍寒早早地擱了筷,那盞清茶隻抿了一口就放冷了,剩下的時間便一直看著聞衍,輕輕嗅著外袍上聞衍的氣息,長睫時不時撲一下,看不出什麼情緒。
“師尊再等等我!”
“不急。”
等聞衍吃完之後,兩人便起身去櫃台結賬。聞衍走到半路才想起自己從來沒見過修真界的貨幣,身上分文沒有,連個能夠典當的東西都找不到。
當然,空明劍是不能當的。
“師尊,如果我現在和掌櫃說我在他們的飯裡吃出了石子,他們會給我們免單嗎?”
聞衍摸遍了自己的袖子,隻找到一個打不開的乾坤袋,簡直欲哭無淚。
“我不該把證據吞下去的,我好笨。”
“沒事。”顧劍寒揉揉他的發,“以後給你配些腰飾,那些玉佩香囊雖說沒什麼大用,但也不能讓冷月峰的弟子落了寒磣。”
冷月峰的弟子……他的身份隻是冷月峰的弟子嗎?
聞衍還未走出飯館,卻無端覺得有些冷。
“師尊是隻給阿衍配,還是說師兄也有?”
顧劍寒的腳步凝滯了一瞬,眨眼間又恢複如初。他看向聞衍,淡淡道:“他早就有了。”
“……也是哦。”聞衍掩飾性地笑了笑,“阿衍隻是開個玩笑,師尊彆在意。”
“難看。”
“啊?”聞衍連忙收起笑容,緊張地看著他。
“以後不許那樣笑了。”顧劍寒說,“為師不喜歡。”
聞衍也不喜歡,但是他已經習慣了。
尷尬的時候就笑,難過的時候就笑,失望的時候也笑,不讓彆人知道他在某一瞬間其實是脆弱的,挫敗的,就夠了。
因為心思太過敏感會給彆人帶去負擔的。
與此同時,笑容是很好的保護傘,也是極其牢固的金剛罩,俗話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聞衍前十八年一直是這樣過來的,很多人都很喜歡和他打交道。
甚至此刻能寸步不離地跟在顧劍寒身邊,也是托了那些燦爛笑容的福。
有什麼不好?
聞衍不太懂,但顧劍寒說難看,就暫且不笑了吧。
他跟著顧劍寒去了櫃台,顧劍寒用那枚定位星棋抵了帳,雖說自從進入屍香鬼蜮後星棋便失了靈,但其本身是一枚成色上好的玉石,和他以前常配在腰間的那枚玉環一並出於回南九境。
他對弟子都這麼好嗎?
好像的確是這樣,他對趙恪向來是有求必應,在修煉資源上從來沒有短了他一分一毫,再珍貴的東西,他付出再多時間精力得到的東西,給趙恪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一點都不心疼。
顧劍寒因為幼年的原因有程度不輕的囤積癖,什麼東西都要囤一份,囤得越多越好,以此來填補內心的空虛和稀缺的安全感。按理說有囤積癖的人對自己的東西占有欲應該很強才對,但是他卻能為了趙恪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不能不說是寵溺到了極點。
“走罷。”顧劍寒把微涼的手伸到他手裡,緊緊地與他十指相扣,“現在先去找間客棧,天快黑了。”
他單手推開門,目光落在不遠處昏黑的天際和無聲盤旋的老鴉。寒冽的風灌進來,身後的人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飯館內突然陷入了死寂,像是沸騰的滾水在一瞬間凝結成了封凍的寒冰。
那些陰惻惻的目光如有實質,像冰刃一樣刺進他們的背脊,卻不曾想他們一個是玩冰刃的祖師爺,一個是習慣了冰刃摧殘的太陽花。兩人當作無事發生般地踏出了門,再同時從左右兩邊關上了搖搖欲墜的門扉。
顧劍寒似乎想說些什麼,望過去卻發現聞衍一臉心不在焉。
他想了想,朝聞衍湊近了些,將自己的腦袋和他的腦袋靠在一起。
“好冷啊……”
他說,並希望聞衍能聽懂他的言外之意,伸手把他抱進懷裡。
聞衍卻不解風情,以為他是在催促自己,於是趕緊收拾好情緒準備出發。本想朝他歉意地笑一下,又想起他說不喜歡,於是就這麼拉著他安靜地走進了寒風中。
除了睡覺,他還很少有這麼安靜的時候。
說是找客棧,結果一路上全是參差錯落的民居,每一家都門窗緊閉,明明還沒到夜晚,挨家挨戶都亮起了明暗不一的燈火。
聞衍敲了好幾次門,結果一個應答的都沒有,於是隻能暫時先繼續找下去。
聞衍心中想著事,牽著他師尊不知不覺便走了三裡路,手機突然在袖中震了一下,他拿出一看,是花神穀地圖小程序提醒他曾經搜索的地點近在眼前。
他在醫館門口駐足,看見了門邊那棵被寒風吹得簌簌落花的銀邊飛朱砂梅樹,滿樹暗紫比天邊暮色更為濃烈,卻被凜冽寒風吹得四處飄散,像是預示著某種悲哀的讖言。
他扣緊他師尊的手,抬眸望向門楣上的牌匾,上麵字跡清麗雋逸,落的是「驛梅醫館」四個大字,並非所提示的「花神醫館」。
“阿衍。”顧劍寒喚他,“怎麼了?”
他很早就想問了,隻是一直找不到機會。聞衍似乎在很認真地找著客棧,但他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醫館。”
“為師識字。”
“我去敲一下門。”
“……”
顧劍寒拉住他不讓他走,薄唇也抿緊了,好看的眉緊緊蹙著,抬眸看他時連眼神都是破碎的。
“到底怎麼回事,你不說為師怎麼知道呢?”
聞衍撓撓頭,下意識露出的笑容僵在臉上,又慢慢地消退下去。
冷風將披在顧劍寒身上的外袍吹得獵獵作響,他的長發也被吹得在半空撩撩飛舞,像那一樹濃烈的幕色,倒襯得他的臉頰格外蒼白。
格外惹人憐愛。
聞衍想,他也會這樣看著趙恪嗎?
“師尊可不可以親我一下。”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說這種話,但是下一刻,唇角就被人輕輕啄了一下。顧劍寒有些著急,親得很用力,於是發出了明顯的啵聲,放在平時他一定紅透了臉,連耳朵都不會幸免,但此刻他的臉色還是那麼慘白,抿緊唇望著他,黯淡的眸光裡居然藏著某種卑微的期待。
聞衍心口突然細細密密地泛起了疼,他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他不安的師尊,雙手依然十指交扣著,能感覺到他師尊陡然放鬆的身體在細微地顫抖。
“是我不好,不該欺負師尊……對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對不起這三個字,從遇見他開始,顧劍寒不知道聽了多少次。其中真心實意也好,逢場作戲也罷,很多時候連聞衍自己都已經分不清了,但這一次不同。
愧疚和悔恨在他心裡紮了根。
怎麼能夠讓他露出那樣的眼神?
他心心念念要把顧劍寒從魔尊那裡拯救出來,最後他卻與魔尊無異,又讓顧劍寒墜入了新的苦海。
“阿衍,彆哭。”
聞衍本來沒想哭,但一聽見顧劍寒的聲音就紅了眼,他將腦袋埋在顧劍寒的頸窩,輕輕嗅著他身上的冷蓮香。
嫉妒和貪念總是在悄無聲息地侵蝕著他的一切,他必須從顧劍寒這裡得到安慰,才能勉強堵住靈魂的殘缺。
“彆不要我……彆不要我。”
“沒有不要你。”顧劍寒借著這個姿勢在他後頸上落下一個冰涼的吻,“不會不要你。”
“為師喜歡你,為師隻有你。”
聞衍徹底怔住了,那一瞬間他覺得風又大了些,暮山紫色的銀邊飛朱砂梅花被吹到他們腳下,但他沒有把顧劍寒再抱緊一些,而是傻傻地抬起頭來,望著他說不出話。
他沒有察覺到自己居然潸然淚下。
顧劍寒也沒有伸手為他拭淚,隻是抿緊唇看著他,眉心那抹朱砂痣依舊黯淡得不像話,眸中卻難得出現了不太明顯的亮色,緊張地,期待地,向他傳遞著無聲的渴望。
因為有了軟肋,所以這些軟弱的情感全部湧了出來,然而顧劍寒此刻卻無暇顧及。
他想等聞衍先表露心跡實在是太難了。
他很不安。
“師尊,對不起——”
聞衍的聲音啞得厲害,說話時淚潮洶湧,止不住地哽咽起來。
顧劍寒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他眸中微弱的亮色被突如其來的陰翳掩埋,他難以置信地望著聞衍,覺得心臟在凜冽的冷風中被凍得僵硬,他幾乎能聽見它碎裂的聲音,就像嚴冬裡被凍死的飛鳥一樣,從枝頭墜落時帶下一片簌簌的殘雪。
那為什麼還要抱他,為什麼還要吻他,為什麼還要和他說那些類似於山盟海誓之類的話?
隻是因為他是師尊,所以不能反抗嗎?
那不如再——
“我沒有玫瑰花,沒有戒指,也沒有帶吉他,而且……”他重重地抽噎了一下,眼淚掉得更厲害了,“而且還讓師尊先告了白,我好沒用……”
他胡亂地擦著眼淚,麵部肌肉都在輕輕抽搐,單是那表情看不出在笑還是在哭,也看不出是高興還是難受。
他哽咽道:“對不起師尊,但是我真的好喜歡你,我可不可以先答應,以後再補上啊?”
作者有話要說: 菜咕咕的九月日六計劃啟動!!
我賭一包辣條,一定可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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