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流言蜚語(1 / 2)

聞衍是很想去的。

花神穀那次不提也罷, 根本就不是去玩兒的,一路遇到的不是明晃晃的危險便是潛藏的危險,一路上都提心吊膽的,哪裡還有閒心遊玩?

而且去花神穀也是直接用傳送符瞬移的, 他根本不知道冷月峰到花神穀那段路該怎麼走, 也不知道沿途會有些什麼。他對門外的世界完全拘泥於《魔馭天下》中所提到的東西, 至於沒有記載的,也就是與魔尊莫無涯無關的東西, 他全部都不知道。

比如說方才顧劍寒提到的什麼西北極,什麼蓬萊宮外十裡雲街,什麼竹枝村, 他一概不知。

見識淺薄到這種程度,實在是有些難為情的, 更何況他其實玩心很大,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無論什麼人邀請他去旅行他全部都會答應,因為他不喜歡長時間待在某一個地方, 他想要自由得像一陣風,如果真的有一葉扁舟能讓他乘著肆意漂流, 他會毫不猶豫地去浪跡天涯。

然而他此刻卻隻是張了張唇, 似乎想要說點什麼, 可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如何?”

顧劍寒看出他猶豫,以為他是不想出去, 卻又想起之前去花神穀時聞衍那期待的模樣, 一時有些猜不透聞衍的心思。

“怎麼還皺了眉呢?不願去就罷了。”

“……我不是不願意去。”

且不說他個人原因,聞衍其實也一直很想和顧劍寒一起出去玩,他看原書說顧劍寒三百餘歲了,然而一輩子都未曾出遊過, 從清孤河到魔宮,從魔宮到冷月峰,從冷月峰到萬鬼牢,這便是他全部的人生軌跡。其間或許還夾雜了千機閣、昆侖天境、百妖場之類的地方,可也全部都是帶著任務去的,完成任務便離開了,好好完成了一把劍的使命,卻理智冰冷得不像是活人,從未主動有過要到哪裡去看看民風民俗或者縱情山水的想法。

如果真的能讓顧劍寒暫時放下所有的牘務與公事私事,和他一起去遊玩一番,不能不說是一件美事。

“可是師尊,我想先修煉。”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變得更強,越快越好,他已經一刻都等不及了。

原本他便不是什麼天賦異稟的人物,雖然最近修為增長神速,卻也全部是托了顧劍寒和那些機緣的福。他本身對於天道規則是沒有那麼強的領悟能力的,如果單憑他自己的努力,很難有什麼進步。

如今是太過幸運了,然而還不夠。

修真界如今一副歌舞升平的和諧模樣,但其實藏汙納垢的地方數不勝數,花神穀是其中比較典型的一例了,但當人們發現一隻蟑螂的時候,其實蟑螂已經有一窩了。今日她柳之暝可以四處殘殺無辜用作養料,明日彆的地方彆的修者也可以這麼做。顧劍寒是劍道宗師,也是正派領袖,他對那些弱勢的修者和百姓負有責任,也肩負著維護三界和平安寧的使命。

他的師尊麵對的是莫無涯與柳之暝之類的豺狼和蛇蠍,稍不注意便會受傷,甚至危及性命,難道他要一輩子活在他師尊的羽翼庇護之下,眼睜睜看著他陷入困境卻無能為力,最終隻能以命相抵感動自己嗎?

花神祠中的一切,不僅是顧劍寒的噩夢,也是他的傷疤。

“保護”二字,並不隻是說說而已。

他想要變得更加強大。

可是他真的太年輕了。此時他十八歲,顧劍寒三百餘歲,趙恪二十餘歲,雖說他已經跨入了元嬰期,但因為進階太過迅猛,太過於依賴顧劍寒體內的同源靈力,缺乏實踐經驗和修為積澱,也還沒來得及係統地學習什麼術法和劍式,未必真的能打得過金丹後期的趙恪,更彆說實力與顧劍寒比肩了。

年齡、見識、天賦……他每一樣都差太多了,如果再不奮起直追,他能保護他師尊的那一天便會向後無限延期。

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真的再痛苦不過了。

因為無能為力而束手無策,這種殘酷的事實,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於將來能夠不複存在。

“但是我才剛回來嘛,暫時不想出門,外麵多危險啊。”他展顏朝顧劍寒笑笑,“師尊不是說還要教我練劍嗎,我可是期待好久了,師尊可不能偷懶啊。”

“……是嗎?”

顧劍寒望著他,眸色有些深。

“師尊,他們說師兄是你的嫡傳弟子,你什麼東西都願意給他,什麼術法都願意傳授給他,把他作為冷月峰的接班人來寵。”

“流言不足為信。”

才不是流言,聞衍心想。

“我私以為自己並沒有比師兄差多少,若是輪天賦,我修為增長得如此之快固然有走後門的嫌疑,但師兄也並非完全是靠著天賦達到如今的境界,我們之間也不過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差距;若說是品行修養,我自以為自己在私德上是沒有什麼虧損的,和師尊在一起也隻不過是因為心之所向,並非迂腐之徒所說的師徒相狎,更不是以下犯上,也從未想過要挑戰師尊的威嚴。”

“雖然我也承認,我的見識和功績並不足以與師兄相提並論,但我可以學著去做,以前隻是沒有機會而已。我也沒有學到太多師尊的孤風傲骨,不像師兄那樣有風度,這一點可能會很難改,但我認為這並不是特彆重要的事,甚至於說冷月峰傲於世人之上久矣,所謂的不食人間煙火改一改也不是什麼壞事。”

“綜上所述呢,我也並沒有差師兄多少,而且我更年輕,有更多的可能。師尊之前對師兄種種之好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可是你對他那麼好,他卻不懂得珍惜,既然他不懂得珍惜,那麼師尊早日棄暗投明,來寵一寵我不行麼?師兄學的那些秘籍秘法,師尊也教教我不行麼?”

他這一番話滔滔不絕,說得倒是情真意切,不過忘了顧劍寒並不是吃這一套的主。

在顧劍寒心裡那趙恪早就是該下地獄的死物了,沒有哪一點配與聞衍相提並論。而聞衍非但沒認識到那一點,反而無意之間營造出一種對趙恪的讚賞與敬仰出來,仿佛他有多羨慕趙恪似的,時時刻刻提醒著顧劍寒,他曾經對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真心相待過。

教聞衍什麼都是可以的,他想學什麼他便教他什麼,雖然他並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良師,也沒手把手教過誰,但至少態度會是很認真的。對於聞衍他不會心煩也不會亂甩冷臉,隻要聞衍說他便能儘力去教,何必在這裡說這麼一大段讓人生氣的廢話,拐彎抹角地來說服他?

他的心都在他那兒了,聞衍這腦袋裡到底裝的是什麼,居然還在擔心他不夠愛他嗎?

“好傻。”

顧劍寒輕輕敲他額頭,語氣裡的嗔怪似乎要滿溢出來。

“你也不是玩那些彎彎繞繞的料,以後想要什麼直說便是,為師又不會不許你。再這樣說些廢話平白浪費為師時間,為師才真的不高興。”

聞衍連忙道:“師尊不要不高興。”

然後又朝他笑,那笑容裡頗有一種安心的意味,洋溢著近乎失真的幸福。

“我知道了!”

當天傍晚,聞衍第一次在顧劍寒的指導下拔出空明劍。他們一齊飛上了落星台閣上,那是一個極為空曠寬闊的高台,一個小六角觀景亭外是練劍的最佳地點。顧劍寒身體依舊不適,聞衍便專程給他搬來一個雲椅,裡麵鋪滿從芙蓉八角盒裡收來製好的棉絨和顧劍寒最喜愛的綢料,最上一層鋪著他的外衫。

因為方才在榻間,顧劍寒總是埋在他頸窩輕輕嗅,像一隻沒有斷奶的小貓一樣黏著他,這樣的舉動自然令他喜不自勝,然而問他原因他又死活不說,兩人也算鬥爭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以顧劍寒承受不住攻勢而告終。

他斷斷續續地哭聲說著,那時候聞衍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顧劍寒很是喜歡他的味道,像是明朗溫暖的陽光,總覺得一聞就會特彆安心。

至於為什麼顧劍寒在雲雨之事中總哭,聞衍也很費解,問來問去隻得到幾個軟綿綿的巴掌,思來想去又睡不著。怕他是因為疼痛而不好意思說,又怕他是身體哪裡生了病沒有察覺到,迫不得已又求助了一次人工智障,結果得到了一個讓他半夜起來衝冷水澡的答案。

“師尊,舒服嗎?”

顧劍寒陷在軟軟的棉絨綢褥裡,聞衍的氣息從四麵八方包裹住他,就好像被聞衍溫柔地抱進了懷裡一樣。

明明是初秋,天氣卻已經轉了涼,晚風拂過的時候稍微有點冷意,對於聞衍來說並不算什麼,然而顧劍寒是在盛夏都不覺得熱的人,在這種微涼的秋夜晚風裡便顯得格外受不住了。

“咳咳……”

聞衍嚇了一跳,趕緊把他扶起來順順氣,顧劍寒順勢倚進他懷裡。儘管一直喝著冰糖雪梨湯潤著嗓子暖著身體,他的喉嚨還是傷著了,身上的溫度也在無可挽留地消退下去。

“師尊,能換個地方嗎?我看就在樓下也挺好的啊,你的房間寬敞,也不會透風。”

顧劍寒淡淡道:“不必折騰,老毛病了,你快些學會,我們便也能早些下去。”

“那不如我們明天再練吧,等白日裡溫度——”

“明日複明日,你倒是會偷懶,不要用功了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打趣你呢。”

可是一點都不好笑啊。

聞衍蹙著眉盯了他一會兒,看他臉色還算紅潤,不像是強弩之末的樣子,才稍稍放了心。

“那我去下麵給你拿條薄毯。”

“不必——”

話音未落,聞衍便已經消失在原地了。

原地留下一點淡淡的,符紙燃燒的餘味和雷係靈力的氣息。

顧劍寒一早便知道聞衍有在修符道,但看他不打算說,便也沒特地問。以前是覺得他蹦噠不起來,對他產生不了什麼威脅,後來便是看得開了,知道聞衍不會做傷害他的事,這點自由便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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