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役(1 / 2)

[紅樓]不知春 本以為 7871 字 4個月前

小毛走的那一天,並沒有特意向我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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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一寸一寸地回到這個城市,巷口的大柳樹漸漸翠綠如煙。父親不知從哪兒弄來兩支桃枝,用瓷瓶貯了清水,養在書房中的案前。

桃花含苞待放的這一日,恰是月圓之日,蒙館放了休沐假。天漸漸長了,午後閒來無事,我和哥哥便在書房裡陪著父親讀書。

今日父親心情似乎很好,沒有弄些四書五經上的話顛來倒去為難哥哥,而是揀了一本《李太白集》,叫哥哥朗讀了來他聽。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乾裡,兩小無嫌猜。”

讀了一半,哥哥彆有用心地瞟我好幾眼,又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我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聽不懂,完全不鳥他。哥哥挫敗地想繼續讀下去,卻不慎引起了父親的注意。

“這詩固然好,但是未免過於淒切了。小孩子少讀這個,你且讀了《行路難》來我聽。”

哥哥無奈地挑了挑眉,閉著眼睛開始念他讀過八百遍的詩。

“金樽清酒鬥十千——”

一語未了,門外傳來叩門聲。

父親那個叫豐茂的小廝本來蹲在大門後無聊地和野草對視,聽見叫門聲便懶懶地問了一句:“誰呀——”

“是我呀!”

哥哥聽了聲音便扔了書本彈出去:“是小毛!”

我默默撿起哥哥丟在地上的書放回桌上,無視了身後父親的嘮叨,緩步走出書房,靠在廊柱邊觀望。

“你真是嚇我一跳,我還疑心是誰突然來了呢?你本來從來不敲門的。”

小毛嘿嘿笑著權作回答,跟著哥哥往院內走,忽一轉身看見了我,眼睛一亮,但隻略停了停步,朝我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我懶懶地揮了揮手中的手絹算是打了招呼。

小毛之前雖也常常消失數日,但他每次一回來,我都會覺得眼下的時光同他走之前的時光彌合在一處,就好像他其實從未離開過。

但是這一次,雖然他隻走了十數日,我卻覺得他已經向前走了很遠了。

可能是從童年走到了青春期吧,我一邊自娛自樂地想著,一邊跟在他們身後向內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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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小毛,父親未免又在提著哥哥的耳朵嘮叨,諸如“人家越來越穩重了”、“你什麼時候才能讀明白聖賢書”之類的。我們都曉得父親的嘮叨病又發作了,沒有人接茬,也沒有人搭理哥哥求救的眼神。

我的芙蓉花繡得已經初見規模。母親說我出生的時候,正是木芙蓉花開的時節,所以我繡的是木芙蓉。

本來隻打算用刺繡打發無聊的時光,但是一想到這是我的第一個作品,就不由得越來越認真,隻恨不能打印一摞芙蓉花照片來比照顏色。

我拿著兩種不同的緋紅絲線仔細比對,舉棋不定。

“右手拿的那個比較好。”

我好像過於認真了,以至於吸引了父親的注意力。我抬頭看,隻見哥哥在父親身後向我怪模怪樣地比了個讚。

雖然他並不知道比大拇指是什麼意思,隻是在學我罷了。

我欣然取了右手那縷絲線,穿過針,將風平浪靜的時光都繡進那朵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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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父親書房裡的桃枝已經枝繁葉茂。

咬斷最後一根絲線,我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這方手帕該送給誰呢?

本來是想送給小毛作為生日禮物的回禮來著,但是現在鬼知道他人在哪兒。

我慢悠悠地踱到父母房裡,從袖子中掏出這方白綾的手帕,正要說話,哥哥已經躥過來,牛皮糖似的拽著我的袖角。

“好妹妹~這方帕子繡得甚好,頗有大家風範,不如就舍給為兄吧~”

困擾我半天的問題瞬間就解決了。

我莞爾,隨手把帕子扔進哥哥的懷裡。他在我身後鞠躬作揖,惹得滿屋裡的人都笑了。

哥哥仍在受寵若驚:“你不心疼?我看你從年前繡到了現在,認真得不行,定是費了好多心血在上麵的,如今竟隨手給我了?”

我假笑:“不過是隨手練習罷了,況且哥哥如、此、用、功讀書,做妹妹的心疼哥哥,繡一方手帕能用多少時間?”

我發現刺繡並沒有那麼難,隻是需要耐心和時間。而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哥哥聽了一半,卻就想來捂我的嘴:“好妹妹,彆說了——”

但是已經晚了,名為父親的嘮叨程序已經被我啟動了。

“如今太陽正高,你卻又賴在這插科打諢!昨天讀的那些書可背下了?……”

哥哥氣得想跺腳又不敢動,我竊笑,逃跑,一氣嗬成。

午後落下了一陣雨。本以為過會兒就會天晴,不想雨雖停了,天卻一直昏昏沉沉,間或有隱隱約約的雷聲。

“春天啊——”母親靠在窗邊,低低地歎息。

哥哥和豐茂站在屋簷下,商量著等雨停了,準備在前院挖一口井。之前用水都要去巷口的水井,雖然不遠,但是未免麻煩。

不想這雨纏纏綿綿,竟然連日不絕。

白日越來越長了,然而房間裡采光一直不太好。我把板凳搬到門口屋簷下,每日繡花打發時間。燕燕總說成天坐在風口容易著涼,然而我不聽她的勸,她也便罷了。

過了幾日,實在無聊的她也搬出一個小板凳,和我並肩坐著繡花。

一陣風過,隔壁院子裡的一樹潔白如雪的梨花紛紛落下,幾片殘缺的花瓣打著旋兒飛過矮牆,落在我們的腳下。

燕燕的鴛鴦繡得終於看起來能堅持遊完五十米了。

我把針穿過薄如蟬翼的絲綢,打個結,咬掉剩餘的那截線,卸下繡繃仔細端詳。

“小姐手真巧,這麼快就能繡好這麼複雜的花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