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2 / 2)

[紅樓]不知春 本以為 8513 字 4個月前

我無畏地盯著他們喝得通紅的臉:

“關你們屁事?喝你們的大酒吧!”

拿著雞腿的大爺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好像被我折了麵子有點受傷。他對麵的大爺已經做出拍案而起的先導動作了,被另一個大爺硬生生按了下來。

“算了算了,出門在外的,年輕氣盛的小姑娘,不跟她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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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報到的那天,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入學手續倒是辦得很快。因為很多人找不到手續在哪裡辦,負責接待的學長學姐都閒得不行。

我在抱著一堆亂七八糟的資料、傳單和紀念品的時候,接到了我爸的電話。

“閨女啊!我看你們高中好像開學了啊!你校服咋還晾在陽台上呢?你是不是上學忘穿校服了?”

我真心覺得,有些時候,我爸真的很幽默。

我扯了扯嘴角,掛斷電話,平靜地嘟囔:

“還好我已經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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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潤了?”

我回過神,轉過頭,一個梳著雙鬟的小姐姐正忽閃著大眼睛看我。看到我的正臉的時候,她表情變得更加緊張。

“呀,這位妹妹,你臉色怎麼這麼不好?可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暈船?這裡有水,你若不嫌棄,就且先把嘴唇潤一潤吧。”

她飛速掃了一眼,把我的蓬頭垢麵、邋邋遢遢儘收眼底,卻不動聲色地遞上一個葫蘆。

我接過葫蘆,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嘴角都乾裂了,疼得鑽心。啞著嗓子,我輕聲道謝:

“謝過這位……”

“奶奶姑娘們都叫我清兒,你也叫我清兒罷了。”

她善解人意地補充。

“謝過清兒姐姐。”我依著禮數,認真地福了一福。

葫蘆裡的茶水好像悶了有一段時間了,嘗起來有股奇怪的味道。但我實在口渴得不行,還是咕咚咕咚一氣灌下大半。

用衣袖擦擦嘴,才後知後覺自己好像有點太不見外了。帶著歉意正要張嘴,清兒就接過話頭:

“看你,渴了這麼久了,想必也沒去領分例的飯食吧。我帶你去領,這兒吃喝是管夠的,可彆餓壞了。”

她自來熟地拉住我因為浸了冷汗而黏濕的手,一邊嘴裡不停地說著話,一邊輕車熟路地帶著我向船頭行去。

“你也太老實了,把自己作踐成這樣了,也沒去問問去哪兒領分例。你看,就在這兒,有什麼事情問他就好了。”

她鬆開我的手,鑽進前麵的船艙。

我突然有點恍惚。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燕燕也是這樣,牽著我的手,一邊走一邊不停地講這講那。

燕燕在哪兒呢?

本以為已經麻木了,但是心臟還是一痛。

“爹,領一份二等月例!”

少頃,一疊衣裳和一堆七零八碎的物事交到了我手上。

我捧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下意識地剛想道謝,嘴就被一個饅頭堵住了。

“快點吃吧,彆餓壞了。”

清兒和我並肩而行,笑眯眯地看著我。

“你是府上前幾日買來的吧?是了,這船上除了我應該都是前幾日買來的。我們這些家生子兒前陣子早已坐船走了。我是因為我爹的緣故,才坐這艘船的。我爹管著金陵的庫房,須得最後清點一遍。”

“瞧你還這麼小,看著比我小好幾歲呢,來這兒無親無故的,真是可憐。”

“不過你彆害怕,我們將軍府上最是寬恤下人的,你隻要好好當差,沒人會欺負你的!”

“呀,對了,忘了問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努力咽下乾巴巴的饅頭,頓了一頓,才說:

“我叫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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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何知秋。

說來可笑,我從買賣奴隸的花名冊上,才知道了自己的大名。

“何知秋,女,健全無殘疾,賣價紋銀五兩——”

一個婦人抬起跪在地上的我的下巴,長且尖銳的指甲劃破了我的脖頸。我被迫抬起頭,直視著她的眼睛。

“嗬,這小姑娘長得倒還挺周正,也不怕人。”

掐尖的嗓音讓人聽了感覺身上有螞蟻在爬。

“五兩紋銀嗎,是不是有些貴了?她都這麼大了,肯定記事兒了,不值當。”

身後押著我的官兵還很年輕,嗓音稚嫩,說出的話卻冷冰冰。

“我們官賣是不議價的,賣到起更就撤了,明天也不來了,你錯過了就再沒有了。”

那個婦人看看西斜的日色,微不可察地咬咬牙,賠笑道:“我又想了想覺得還挺劃算的,這女孩兒我買了。”

她從腰間解下一個散發著濃香的荷包,從荷包裡掏出一團手帕托在手心,一個角一個角地慢慢掀開手帕,露出裡麵的碎銀子。數了半天,數出一小堆,交給了官兵。

“您拿好啊,這是整五兩。”

她眼看著官兵利索割開綁著我雙手的麻繩,把我拎起來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圈,抓著我的手對著太陽看了半天,又掀起我的裙子看。

“操,怎麼是個大腳,現在不興這套啊,退錢!”

那個官兵亮了亮手中打磨得尖銳鋥亮的長矛,婦人才悻悻地閉了嘴。

“走吧,小娼婦,今天你媽媽賠錢買了你,你要是識相就趕緊他媽的給我掙回來。”

她咂了咂嘴,偏過頭,向地上吐下一口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