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1 / 2)

[紅樓]不知春 本以為 6277 字 4個月前

清兒擺出一副玄之又玄的姿態,倒讓我有點慌張了。

我繞著船轉了半圈,隻見三三兩兩的人倚著欄杆閒聊吹風,路過的船艙中也傳出劃拳的吵嚷,一切都和之前沒什麼兩樣。

“噗——”

清兒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該說你傻,還是該說你可愛?我隻不過隨口說說,你就信真了。”

我很想伸出手去揪她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但是想想覺得不太禮貌,還是算了。於是隻在口中說:

“所以你是在唬我了?”

“倒也沒有……”她收斂神色,認真道:“船開得比之前快多了。”

是哦,剛才我們正吃著早飯的時候,船才徐徐地進港停下。若是照慣例,那些舵手們必然自覺地給自己放個一天的假,明天再起航。但是此刻晌午未過,船已經再次行在風平浪靜的江麵上了。

“我爹說,二小姐入冬就要出閣了,但照之前的趨勢,我們怕是明年春天也到不了都中。那些開船的之前整天喝大酒,如今倒是知道著急了。”

清兒八卦兮兮地低聲對我講些從她父親那兒聽到的事,但是,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她笑意滿盈的眼底,藏著隱隱的審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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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愈北,兩岸秋色愈濃。一日忽然落下驟雨,雨停後,大家便排隊去庫房中領了夾衣。

沒人知道的是,我在船上度過了自己的生日。

那日正是重陽節下,每日賦閒的姑娘們以過節為借口,個個窮儘心思打扮,恨不得把所有化妝品都塗在臉上。

所以也沒人注意到,那日穿了略鮮豔些衣裙的我。

晚飯時,我多要了個饅頭,就著已經有些冷冽的江風緩緩地吃著。

反正都是碳水化合物,就當我是在吃蛋糕吧!祝自己生日快樂。

但是再也沒有人連著熬幾個大夜,在燭火下為我繡製簇新的衣裳了。

還有那支粗糙笨拙的桃木簪,在那個不願回想的日子,被一個滿臉橫肉的官兵從我頭上連著幾根頭發生生拽下,一踩兩半。

想到這裡,忽然覺得嘴裡的饅頭更加噎人了。

三口兩口吃完咽下,夜色愈發沉了,一日又將過去。

我把手肘拄在欄杆上,認真地做著眼保健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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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秋色已深,我們一行人終於棄舟登岸。

雖然有大車拉著所有人的行李細軟,但是我們就沒那麼好命了,全體步行回府。

我估摸著大概是要從通州走到二環裡了,所以打定主意,養精蓄銳。下船前大吃一頓,下船後一聲不吭。

同行的姑娘們顯然低估了渡口到將軍府上的距離,所以先還說笑打鬨。清兒拍手說了好幾次“在大街上呢,打著旗子,姑娘們安靜些”都沒什麼效果。

走了幾個時辰後,就也沒什麼人有力氣說話了。

在我錯覺自己就要走上登仙之路的時候,終於看見遠遠行在前方的大車拐進了一座府邸。

“到了到了!”

半死不活已久的隊伍也開始蠢蠢欲動。

行至正門前,隻見碧瓦飛甍,氣象萬千,同江南的秀麗景致截然不同。正門緊閉,上懸著寫有“定遠將軍府”五個泥金大字的匾額,門前一對石獅子怒目踞坐,獅子腳下倒是有不少青年小廝或靠或立。

前麵的領路人卻沒有帶我們進這座大門,而是沿著院牆又走了半日,到了西南角樓,又向南北向的巷子拐去,見一小門,應該是西南角門,方將我們引了進去。

進門的第一個院子是一個馬廄,拴著十幾匹馬,倒不像刻板印象裡的那樣壯碩精神,一匹匹都病懨懨的,看見我們進來,也沒有任何反應。

穿過馬廄,又過了夾道,進得一座院來。這院子格外寬敞,十幾個姑娘列隊站好了,仍覺得空空蕩蕩。

少頃,清兒的父親從西側一排房屋中步出。他不知何時已經換過一身嶄新乾淨的錦袍,絲毫看不出剛剛趕了遠路。

“姑娘們,都記好了跟著哪房主子了吧?如今就各回各家吧!”

他喚過幾個正得閒的小丫頭引路,大家見過禮,便各自去了。

清兒的父親也自顧回到房中,一時間,偌大的院子裡,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我這個多出來的人,又該往哪裡去?

我惘然抬頭,頭頂是一方被分割得方方正正的湛藍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