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兒,我隻提醒你一次。”
她十分嚴肅地醞釀一時,方再開了口:
“你是個聰明的,前日清兒到底為了什麼受罰,你不會不清楚。你我都是陪嫁,但是有些事情,我勸你最好彆想。”
我當然清楚,我不想隨便嫁人,更不想死。
王熙鳳是容不得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的。哪怕我們是世人眼中合該被男主人收房的陪嫁丫頭,她也並不願我們同賈璉接近。
前日清兒受罰,是為了警示孫姨娘更多一些,還是王熙鳳心中吃醋更多一些,誰也不清楚,但平兒顯然是傾向後者的。
但是平兒……
我看著她光潔的額頭上側毛茸茸的胎發,心中一片柔軟的悲傷。
她不是在鏟除異己,我知道她是真想讓王熙鳳高興,也為了我好。
想至此處就不能再想了,我正色回答:
“姐姐放心,我同你一樣,隻想讓二奶奶好的。”
平兒不動聲色,隻是輕聲道:
“既是這樣,我便放心了。趕在二爺回來的時候,故意露個馬腳吧,我也覺得,再拖下去,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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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以為,露馬腳其實很容易,難為王熙鳳在賈璉麵前裝得沒事人一樣。
然而我在賈璉回來的時候故意為王熙鳳獻上過厚的被子、獻上痰盂、獻上安神丹,賈璉都渾然不覺。
該死的男人!
我跪在外間已經一刻鐘了,腿都麻了。
賈璉什麼都沒發現,王熙鳳倒發現了。她趁沒人的時候罵了我一通:
“二爺麵前顯到你了?”
然後就借口我隨手往手帕上彆的針差點兒紮到她,遣我來這兒跪著了。
想曹操曹操也會到,賈璉正從外麵急匆匆進來,看到我,停下腳步納罕道:
“春兒你跪在這裡乾嘛,可是氣到你奶奶了?”
你氣到你奶奶我了!
我沒好氣地在心裡罵道。
好在王熙鳳在裡間聽到賈璉的聲音,就連忙高聲遣我出去取東西,也不用跪了。
我用一種在馬桶上蹲了半小時再起來後的姿勢走了出去,確定自己走到一個王熙鳳看不到的地方,靠著牆歇息片刻。
氣死我了,沒人權的社會,夫妻倆搞情趣,丫鬟遭殃。
我恨不得走一步退兩步地去庫房取了東西回來。
王熙鳳要的東西是一匹銀紅緞子,想也知道是她為了支開我胡謅的,我慢些走,她沒準還覺得我體貼。
我磨蹭了半晌,抱著緞子回到院中,卻在正房門口被平兒攔下了。
“姐姐給我派的好活兒!”
我用鼻孔向平兒哼道。
平兒爆笑半天,才勉強道:“是你的演技不好,我可沒派你去拿緞子。”
我懶得理她,抬腳想進房。
“彆進去,裡麵有人!”
“誰啊?”
就算我很磨蹭,也剛出去沒多久,這人來得倒挺快。
“是太醫,剛給老祖宗把完脈,就被二爺請來這裡看看。”
我稀奇道:“二爺看出來二奶奶身上不舒服了?看來剛才我演的戲也不是完全沒作用。”
平兒無情地反駁:“那你怕是想多了。是我剛才在院子裡,瞧著二爺過來,把一大包藥灑了。”
我覺得自己真是多嘴,還不如不問呢。
片刻,卻見一個長胡子老頭兒春風得意地從房中出來了,手上還捏著一個小袋子。
看那袋子的垂墜感,裡麵估計裝了不少銀子。
他後麵跟著滿臉喜色的賈璉。
我隻納罕,怎麼看病看得這麼高興呢?
賈璉看見我,準確地說是看見我手中的緞子,笑容滿麵道:
“正好,給你二奶奶裁點新衣服。”
我低了頭回說:“回二爺,舊俗正月裡不能動針線。”
賈璉隨口接道:“那你剛才怎麼還要拿針紮你二奶奶呢?”
因為二奶奶在瞎說唄。
賈璉並沒細想,自己岔開話題:
“算了算了,都去給你們二奶奶道喜吧!”
旁邊的平兒老早就喜笑顏開了,隻是聽了賈璉的話,才確認了自己的想法,深深一福道:
“先給二爺道喜,恭喜二爺二奶奶喜得貴子!”
我學著平兒的話也拜過,心中仍是一片混沌。
“去吧去吧,進房去小心伺候!”
跟著平兒進房,一時間看到的所有人都已經喜上眉梢,聽了消息,才敢放開了高興。
隻有我,從一開始就沒往那方麵去想。
賈璉和王熙鳳唯一的女兒,因為七月初七出生,得名巧姐兒。
就不算年齡是否合榫了,王熙鳳在去年十二月,才剛剛出嫁。
作者有話要說: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賈島《尋隱者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