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明天就去回二奶奶,說你不願意。”
平兒想了想,反對道:“二奶奶肯定會說,她昨兒隻是隨便說說,偏我當了真,好不知害臊……”
說到後麵,她甚至不自覺地開始模仿王熙鳳的語氣了,聽得我後背寒毛都豎起來了。
直接去跟賈璉說,肯定更是不行。
就不談王熙鳳是否產生瓜田李下的懷疑,賈璉那個“存人欲,滅天理”的人,看到平兒單獨出現在他的眼前,那還了得?
我想了一圈,仍然覺得毫無頭緒。
又沒有一個可以倚仗的人,讓平兒可以像日後的鴛鴦一樣抗婚。
轉頭看向清兒,發現她仍然在神遊,隻是嘴張得比剛才更大了。
平兒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忍不住展顏一笑,用手在清兒麵前晃晃。
我配合道:“魂歸來兮!”
清兒慢慢地回神,未及說話,臉先微紅:
“你們說到哪兒了?”
“你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平兒姐姐免遭二爺毒手?”
清兒垂眸,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來賈府之前,我爹就跟我說,陪嫁陪嫁,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方才春兒說的那些,我從來都沒有想過。”
她飛快地抬起眼睛,看了看平兒:
“平兒姐姐當真十分不願意?”
我替平兒回答:“能避免的話,當然還是避免了好。”
不然日後她會在兩人中間,斡旋著虛度了青春。
而你……會變成被一句話帶過的、連名字都沒有的故事情節。
清兒點點頭,又不說話了。
平兒也不吭聲。
我算是明白王熙鳳為什麼總嫌棄人蚊子哼哼似的,說不明白話了。如今我急得什麼似的,平兒卻一副準備逆來順受的樣子。
沉默半晌,還是我開了口:
“姐姐,怎麼辦?”
“擺爛唄。”
我:……
平兒什麼時候學會了這個詞?
不待我發表驚歎之詞,平兒接著一口氣說了下去:
“二奶奶不提,我就裝不記得這件事;二奶奶若提了,再看情況吧。實在不行,就隻能應了。”
我望天,感覺說了半天,都白說了。
平兒嘴角泛著苦笑:
“怎麼辦?春兒,若我不應,二奶奶問你,你要應嗎?”
我忍不住瞪大眼睛。
“有的死了,有的嫁人了。”
我一直把自己擺在旁觀者的立場上,習慣性地忽略,我已經陷入了這個漩渦之中,成為了一個參與者。
平兒看我和清兒都在發呆,告辭去了上房,畢竟她還在值班,不好離開太久。
這夜,我久違地失眠了。
我無數次地召喚著我曾經的破係統,用最惡毒的話辱罵它,它卻不會再用家鄉話熟練地跟我對嗆。
我搜尋不到它,在這個時空,我孤身一人。
我無比懷念那些隻要讓階段性任務的進度條走到百分之百,係統就會像個指南針一樣告訴我下一步該往哪裡走的日子。
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我茫然地睜著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床帳頂,旁邊傳來一聲歎息,我聽見隔壁床的清兒不斷翻身的聲音。
隔日該我值夜班,我逃避現實,乾脆睡了個大懶覺,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覓食。
交接班的時候,平兒刮著臉含笑道:
“昨日當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樣,說了半天,結果今天二奶奶根本不記得這個了,提都沒提!”
那麼,那句死了和嫁人了的結局,應該不會立刻發生了,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略放下心來,換平兒、齊兒下去休息,同清兒一起進了王熙鳳的臥房。
王熙鳳的精神相比前幾日好了不少,此刻正歪在榻上,慢慢喝茶。
自從遵醫囑少走動,王熙鳳每日不是歪在床上發呆,就是歪在榻上喝茶。
今天倒有點區彆。
她好像格外無聊,所以不停地找我們搭話,害得我沒法專心摸魚。
本來打算用這大塊的沉默時間,和我不怎麼聰明的腦袋,窮舉改變故事情節的方法的。
如果讓我完全不再想這件事,我也做不到,隻能一心二用,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王熙鳳聊著。
王熙鳳倒自斟自飲,像喝酒一樣自在。
“清兒,你今年多大了?”
清兒回:“十五了。”
“春兒呢?”
“啊?”幸好聽到了她剛才的問話,我心不在焉道:“尚未及笄。”
“哈。”
我斂神抬頭,捕捉到王熙鳳臉上一絲尚未完全收回的冷笑。
“本來你是老幺,如今也大了,知道想些有的沒的了。”
我作出不知何意的表情,心卻怦怦直跳。
是“及笄”背後的含義讓王熙鳳想多了?還是她從哪裡知道了昨日我與平兒、清兒的對話?
正不安,就聽見窗外遠遠傳來什麼東西敲擊的聲音。
清兒立刻聽出來了:“是傳事雲板。”
我們一同數著,那雲板悠悠敲了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