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紅色的火光映上薛青的麵孔,打下柔軟的陰影。
他清亮的瞳孔中倒映出來的火光之外,還有一道流星似的流光逐漸而上。
像全身燃著火的隕星。
可是薛青忍著金光炫目,眯眼看去之時,是衝天飛出的火紅鸞鳥。
身上的每一道翎羽都在燃著火。
好似浴火重生而來。
鸞鳥在棲鳳村上空盤旋,長長的尾羽仿佛落下不儘的火星。
四周的空氣似乎也因為鸞鳥的出現而便的凝滯安靜起來了。
是啾啾!
薛青此時已經沒有心思再管麵前倒在地上的兩個道士,他立刻傾身往鸞鳥那處飛去。
棲鳳村周圍的梧桐依舊鬱鬱蔥蔥青翠如初,似乎一點都未受到火光的波及。
到達鸞鳥飛天之地,薛青停住了。
在他麵前是囂張跋扈拿著淬著血桃木劍的灰衣道士,沉默站立的二蛋,跪倒在地的陳大娘。
還有被桃木劍插中胸膛,倒在陳大娘懷中的陳大伯。
鮮血像止不住的一般的流出,將陳大伯胸前的衣料幾乎要染濕了。
陳大娘努力用手捂住陳大伯的傷口,卻無濟於事。
鮮血依舊從她的十指中流出。
從麵前這場景差不多能馬上推出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抵是灰衣道士想要殺死二蛋,被陳大伯阻撓,故刺了陳大伯一劍。
卻不知陳大伯年邁體弱,竟因這刻了符文的桃木劍身死,更因此魂飛魄散,一點魂魄都沒有留下。
時間就此停滯。
這下是真的停住了。
所有人都像雕像一樣,仿若按下了暫停鍵。
隻有鸞鳥還在頭頂盤旋哀鳴。
一聲又一聲。
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幻境。
那此刻異動,表明這個幻境開始不穩。
在薛青心驚之時,他感到自己腰間的玉佩又開始發熱滾燙。
他將玉佩拿出,白玉玉佩在發著忽略不了的幽幽之光。
而天上的鸞鳥似是有所感知,飛身而下,尖尖的鳥喙叼起薛青手中的玉佩。
它繞著山間的梧桐繞了幾圈,然後展翅歸來,將嘴中的玉送到了跪倒在地的陳大娘懷中。
她垂下眼,望著手中的玉,最後站起了身。
手上的血將白玉染上了紅色,薛青無法辨明陳大娘此時的神色。
“他還是死了。”她說。
聲音中沒有太重的難過,是說不上來的平靜。
甚至還有一絲沒有掩飾的疲憊。
仿佛這件事她已經經曆了太多次了。
“這就是你構築這個幻境的理由?”薛青問。
陳大娘就是幻境的主人。
“我隻是想再次看他一眼。”
她的聲音逐漸年輕,最後變成了少女的音色。
在薛青的目光下,陳大娘簪著花的白發變成黑色,皺起的皮膚也慢慢變得光滑。
陳大娘轉變成了少女模樣。
但簪在頭上的嬌豔花朵卻枯萎了。
與此同時,周圍的場景開始坍塌,一點點墜落。
沒有繼續和薛青說話,陳大娘看向自己的手掌。
“我的力量快要不夠了。”
她永遠改變不了這個結局,她永遠也挽回不了既定的事實。
麵前的少女驀地將自己的手朝向薛青張開。
以為陳大娘要對他釋放法術,薛青警戒的朝後退了一步。
而下一秒,高大的僧人出現在了薛青身前,僧袍無風自動。
薛青像是立馬找到主心骨似的,他抓住了法海的手。
目光落到薛青與法海相交的手上,陳大娘的表情沒有多少意外。
“多好啊。”
她平靜地看著他們說。
長發少女手中攥著染血的玉石,她抬眼看向周圍開始墜落倒下的一棵棵高大粗壯的梧桐樹。
她手指挽成一朵花的形狀,所剩不多的法力從指尖緩緩流出。
陳大娘就是那名隕落的大能。
薛青想到在白府之中,提起這位大能之時無雙的話語。
“真是奇怪,這位大能不應如此早早隕落,怎麼……”
原來她所修法術,所成修為,不過是想構築一個幻境而已。
世人修仙,皆求長生不老,無儘法力。
隻有她,隻是想要再見他一麵罷了。
她將自己困在了一場場的幻夢之中。
“世間沒有死而複生,時光回溯之法。”
“我隻能用法力構築幻境,一直推演到事情未發生之前……”
幻境中的她和他白首偕老,有一個沉默寡言卻很懂事的孫孫。
而陳大伯也沒有魂飛魄散。
可是無論她怎麼調轉幻境,重撥幻境時間,每一個幻境的最後,陳大伯都會死去。
魂飛魄散,不得輪回。
陳大娘的法力將薛青而法海二人慢慢包裹,溫和又輕柔。
在逐漸隱去的光和即將離開幻境的拉扯感中,薛青握緊了和法海交握的手。
他看到少女蹲下身,將閉上眼的白發老人抱在了懷中。
她也一起閉上了眼。
棲鳳村環繞在一片梧桐之中,有鸞鳥現身梧桐而得名。
那日鸞鳥展翅飛身而下。
贈玉至少女懷。
梧桐樹,不渝之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