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1 / 2)

重慶公寓 僵屍嬤嬤 7383 字 5個月前

秋意在上海生活的兩年,住到梁公館的時間並不多。

放假的日子,他進入梁孚生為銀行創辦的培訓學校,學習金融知識。雖然沒有子承父業的想法,但技多不壓身,他對現代銀行心懷好奇,想了解它如何運作,說不定以後還能派上用場。

而一心盼望擺脫家庭桎梏的黃芷夏也如願得到了姑父的資助,包括未來的大學學業都有了經濟保障,但前提是她必須簽署一份文件,承諾學習金融,日後為銀行工作。黃芷夏欣然同意。

在民國十九年以前,中國沒有專門的金融院校,許多重要的華資銀行隻能自己建立培訓班或學校,培養專門人才。學生至少需要高中學曆,並通過特殊的入學考試。三年製課程包括銀行實務、外彙、商業法律、會計、商業地裡、保險、企業組織、英語等。(1)

在授課以外,學員還被派到各分支機構和業務部門實習,以檢視其所學。

高要求,高競爭,同時意味著高回報。華資銀行的員工福利比大部分現代企業更加先進優厚。拿梁孚生的達興銀行來說,最低級彆的員工月薪為50元,外加超過一個月工資的年終獎金。他們每周隻工作六天,年假十七天,女員工有四十天產假,還有帶薪病假和緊急事假。(2)

銀行為員工修建了宿舍,租金僅為市場價的百分之四十。

以及完善的退休製度。

因此,在大銀行工作,等於捧上金飯碗。

秋意到不同崗位實習,大開眼界,若非山河破碎國土淪喪,他心懷參軍夢,倒也真想投入金融行業,長長見識。

兩年的時間,他對父親梁孚生的了解愈漸加深。

那真是個複雜難以言說的人。

當年梁孚生與黃梵茵婚後曾一起出國留學,雙生子被安置在黃家,由兩位老人照料。回國後他創辦了達興銀行,沒有錢,資本僅湊集了幾萬銀元,是當時上海最小的銀行,員工僅有六名。初期他個人幾乎包攬了所有業務,拉存款、放貸款、搞關係,短短幾年時間,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小銀行在他的經營之下迅速發展起來。

當時政府債券投機盛行,不少學者與企業抨擊金融界隻曉得做公債、做地皮,對於國家的工業沒有起到任何幫助。

這自然是誇張而嚴峻的指控,事實上大多數成功的銀行很少涉足政府債務,甚至還想方設法不買公債,而凡是以公債投機和對政府放款為主營業務的銀行,一般都很短命。(3)

梁孚生告訴秋意:“我國的現代工業太過薄弱,向他們提供長期貸款的風險非常大,銀行家畢竟不是慈善家。”

話雖如此,從資料來看,這些年他向紡織業和麵粉業提供的貸款超過銀行資本金的一半,難道這不算對國家工業的支持與推動嗎?

報紙和期刊上還經常指控現代銀行資助軍閥內戰,破壞中國經濟,有責任心的作家們亦樂此不疲地寫書揭露資本家的醜陋麵目。

早在北伐時期,梁孚生作為金融界的一員,曾秘密參與籌款支援北伐軍。他和所有銀行家一樣,對無休止的軍閥混戰和政治動蕩感到厭煩,急切地需要一個穩定且強大的新政權來保護他們的利益。(4)

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為了樹立國際信譽和地位,他們承認並繼承了清政府和北洋政府巨額的遺留債務,同時開始舉借新債。

國民政府發行的第一筆內債起初無人認購,於是向銀行強製攤派,甚至采取政治脅迫、綁架等極端恐怖手段募集資金。十四個月內,共發行上億公債,均由金融界承受,先行墊付,陸續發售。此舉引起了上海工商界的強烈不滿和恐懼。(4)

民族資本一再被壓榨勒索,他們又變成了政府的錢袋子。

當秋意逐漸了解到這些,對父親的看法變得極其複雜。

他在重慶的街頭巷尾長大,參加過許多遊行,反對軍閥,反對內戰,即便如今來到上海,成為銀行家的兒子,也依然不能融入上流社會。他的自我認知與父親並不在同一階級。

1935年底,秋意加入了上海各校組織的大規模請願遊行,要求取消華北自治組織,釋放北平愛國學生,抗議南京政府的對日妥協政策。

遊行數日後,秋意病倒,查出肺結核,跟著住進療養院,一恍大半年。

七月初,檢查顯示他的肺部病灶鈣化,形成包裹,進入靜止期,不再排菌,醫生宣布他的肺結核被治愈。

死裡逃生,出乎預料。

梁孚生接他回梁公館休息調養。

秋意迫不及待想打聽溫琰的近況,於是往重慶發了一封電報。

可他不知道此時此刻,幾位小夥伴已經坐上了開往上海的輪船,他們即將碰麵。

——

話說朗華還清債務那天,人模狗樣的,特地請溫琰和青蔓下館子吃飯。

自從春季開學,溫琰因為跑貨曠課兩次,險些被學校開除,這是最後一個學期,馬上要畢業了,她不敢造次,乖乖回到學堂,投入課業中。

之後朗華乾了些什麼勾當把欠債還清的,不得而知,反正他腦筋靈活,邪門歪道路子野,隻要緩過一口氣就能起死回生。

“兩位恩人。”朗華起身,鄭重地向她們敬酒:“感謝你們拉我一把,當時我犯渾,不聽勸告,沉迷賭博,差點被人砍掉一隻手,幸虧你們沒有拋棄我,特彆是琰琰,夠仗義,你的恩情我會記一輩子。”

溫琰帶著課本出來的,壓根兒沒聽他說話,自顧低頭默念著,青蔓拉拉她的袖子,她才反應過來,端起茶盞,“嗯嗯”兩聲敷衍,與朗華碰杯。

“我講真的,”朗華落座:“小時候我媽帶我去算命,人家說我命中有女人相助,這一輩子的鴻運都跟女人有關,特彆適合做上門女婿,誒,以前我還不相信,這下信了,現在肯定有位千金小姐在等我去倒插門。”

青蔓見浪子回頭,原本心裡感動著,忽然聽他又開始胡說八道,險些忍不住翻眼皮。

“對了,你們畢業以後到底怎麼打算的?”朗華一邊詢問青蔓,一邊給溫琰夾菜。

“其實我已經拿到華西協和大學的保送名額了,但是不太想回成都。”青蔓說。

“你想考哪個學校?”

“可以的話,當然最高學府。”

朗華茫然:“北大嗎?”

青蔓扶額:“國立中央大學。”

“哦,在哪裡?”

“南京。基本常識你都不曉得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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