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院長笑得溫和：“你有心了。”
沒有一次性捐助她們一大筆錢，而是建立了基金會，這就意味著裴淮舟是打算把這件事細水長流地做下去。
無論他能不能成為慢慢的爸爸，這份心意都很寶貴。
——畢竟，資助福利院完全不能算投資，這些孩子以後能回報的可能性也很小，做善事，就真的隻是做善事而已。
裴淮舟戰略性試探道：“那……今天慢慢可以跟我走嗎？”
他都習慣每天和女兒24小時待在一起了，突然有一天告訴他慢慢要跟他分開，老父親是三百六十個不習慣。
“不行。”蘇院長十分感動，然後笑著拒絕了他。
裴淮舟歎息了一聲：“好吧。”
雖然他已經猜到這個結局，但還是很失落。
“你還是儘快解決一下人生大事吧，”院長委婉道，“到時候和孩子相處的時間隻會多不會少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福利院不給你機會，你自己把握不住啊！
誰知道你都三十了，老婆都沒有呢？
裴淮舟：……麻了。
他認命地點點頭。
還好，裴淮舟——或者說陳姐，早就預料到今晚上是無論如何也帶不走慢慢，一開始就準備好了許多新的生活用品和小家具給崽崽放在她的房間裡。
這會兒，原本平平無奇，隻有一張床和一個衣櫃的小房間，鋪上了軟軟的地毯，放了一張小桌子，衣櫃做成了公主衣櫥的樣子，床也換成了嶄新的兒童床，上麵還帶著紗帳和蚊帳，床頭旁邊還掛著一個小夜燈。
慢慢最愛的魷魚乾抱偶，這會兒也放在她的小床上。
裴淮舟忙上忙下，總算是對女兒的房間布置滿意了。
除了過程中被阿姨們“催婚”了好多次，彆的都挺好。
他依依不舍，最後還是院長勸了又勸，老父親才一步三回頭，離開了福利院。
阿姨們啼笑皆非：“這也太粘女兒了。”
院長笑道：“要不是這樣，我們怎麼會放心呢。”
她的視線看向了宿舍樓，最角落的房間——那是大寒和小寒的臥室。
阿姨們跟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大家都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大寒……就是領養之後，被父母退養的。
那個孩子是出生的時候就被遺棄在了福利院門口，和慢慢一樣，隻是她連名字都沒有。
因為大寒各方麵都很健全，性格也活潑開朗，很早就找到了領養家庭，當時審核還是院長親自做的。
那對父母，除了為人冷淡一點，哪裡都好，說起孩子的規劃來也是頭頭是道。
……誰能想到，知人知麵不知心。
等她們再見到大寒，幾乎都認不出這個孩子是誰。
領養她的父母輕飄飄一句“後悔了”，就讓這孩子受了好幾年的苦，福利院知道以後，各種奔走想辦法，最終才把大寒帶回來。
但是大寒再也回不去從前那個天真爛漫的樣子了，她變得沉默寡言。
還好，有慢慢這個開心果，大寒如今已經比以前願意說話多了。
院長曾經和她聊過天，大寒說，她隻有一個願望，就是以後能夠繼承院長的衣缽，福利院就是她的家，她想守護好這裡。
父母什麼的，她已經不在乎了。
院長和阿姨們一邊為大寒的成熟而欣慰，一邊又為她對家庭親情的絕望而心痛。
因此，在慢慢剛上節目的時候，裴淮舟對她表現得很冷淡的時候，阿姨們其實很擔心慢慢也會受到傷害。
誰也沒想到，原來冷淡的外表下，對待孩子，一樣可以這麼熱情。
所以，當年那對父母最根本的問題就不是冷淡，而是他們壓根就不喜歡大寒，隻是為了不讓彆人說他們沒有後代，才捏著鼻子領養了大寒。
從一開始，他們就不認為大寒是他們家裡的一份子。
以裴淮舟的條件，根本就不會有閒言碎語能傳達到他本人這裡。
他喜歡慢慢，是出於他和慢慢相處下來，對慢慢這個孩子本人的喜愛。
他會去記住慢慢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去猜慢慢的心裡在想什麼，甚至會因為慢慢，愛屋及烏，對她生長的環境報以最大的善意。
院長歎息一聲：“希望裴先生能早日完成人生大事。”
這樣，慢慢崽崽也算是有自己的家了。
-
來的時候車上還是兩個人，回家的時候，就隻剩下了裴淮舟一個人。
他閉著眼，支著下巴，神遊天外。
也不知道慢慢這會兒在乾嘛。
走得太倉促了，她最愛在睡前聽的那首《哄你入睡》也沒來得及唱，不知道小不點今天晚上沒有睡前歌曲聽，會不會睡不著。
買的家具合她心意嗎，小孩子長得快，東西都要經常換，也不知道慢慢習不習慣。
他的思緒到處漂浮著，一會兒想著慢慢的事情，一會兒又在惦記下一季的節目——現在隻有節目拍攝的時候他才能光明正大當慢慢的爸爸了，一會兒又想起領養的條件，頭疼。
翻開朋友圈，白天的那條動態還沒來得及刪除，裴淮舟越看自己當時發的東西越是覺得自己好像一條傻狗。
洋洋得意的勁兒都快透出屏幕了。
下麵居然還有新的評論。
沈飛：【大佬這就要成功了嗎！提前恭喜！】
周嚴：【哎，羨慕啊。】
魏星：【大佬人生圓滿啊！】
裴淮舟：……
可惡，他更氣了。
偏偏這時候還有人打電話進來，裴淮舟是一點也不想接——
屏幕顯示：老爺子來電。
當他沒說。
老爺子的電話是必須要接的。
因為不接，他就會打到天荒地老，直到裴淮舟的手機都沒電關機。
問就是老爺子有N個手機和手機卡，可以給他換著打:)
“喂？老爺子，怎麼了。”裴淮舟心不在焉地接起電話，把手機拿得遠了一些。
聽筒那邊意料之中地傳來老爺子的咆哮：“我看了直播，你是不是花了三個億買動物園！”
“嗯。”裴淮舟痛快承認。
老爺子“哼”了一聲，痛斥大孫子：“三個億，就這麼說投就投了？你有做過風險規劃嗎？你有做過預期預案嗎？就這麼投了？！”
沒有人比他老裴更懂投資，大孫子居然瞞著他就投了三個億，要不是他看了直播，都還不知道這件事呢。
裴淮舟非常誠實：“沒做，就這麼投了。”
他又不指望動物園能掙多少錢，隻要慢慢喜歡就行了。
“您是準備罵我沒商業頭腦，投資純粹是浪費錢嗎？”裴淮舟已經很習慣這樣的對話了。
反正老爺子十次電話裡，八次都是罵他，還有一次是催他上節目……另外一次，忘了。
以前他剛出道的時候，老爺子沒少吐槽娛樂圈沒前途，有那個時間不如回家繼承家業。
後來他紅了，老爺子就換了個方向吐槽，說他三十歲了，還是個單身狗，他爺爺二十歲成婚，他爸二十三歲成婚，到他這兒，三十歲連老婆的影子都還沒見著。
這次，該不會是罵他不該給慢慢花錢吧。
彆的裴淮舟都可以不還嘴，老爺子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慢慢不一樣，裴淮舟不想彆人說他女兒，他爺爺也不行。
然而，電話那頭，老爺子卻不屑地笑了一聲：“想太多，你什麼時候有過商業頭腦？我是罵你眼裡沒長輩！”
老人家叭叭地就開始炮轟裴淮舟：“論長幼尊卑，我是你爺爺，要給慢慢買動物園，也該是我先買！怎麼會輪得到你？你居然搶在我前麵就給慢慢花錢，你是不是沒把你爺爺放在眼裡？！”
裴淮舟：？
他看了眼屏幕顯示，嗯，確實是老爺子，確實是那個號碼。
怎麼這話聽起來那麼魔幻呢？
老爺子已經習慣自家孫子被罵的時候沒反應了，他訓了一大通，又開始發布指令：“明天帶慢慢回家來玩。”
“帶不了。”裴淮舟說，“我還沒辦領養手續。”
老爺子的聲音又高了三個調：“那就去辦啊！磨蹭什麼呢！？”
“……不是我不想，是我辦不了。”裴淮舟也鬱悶，“要已婚才能領養。”
他不想說，但老爺子遲早也能自己知道，還不如早點坦白從寬，還能少被罵幾句。
果然，一聽到這個理由，老爺子都氣笑了：“我之前怎麼說來著，啊？！讓你早點考慮考慮是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不想打就趕緊想想辦法，你怎麼說的？！”
裴淮舟默然：“我沒時間。”
他之前好幾年都是高強度接工作，基本上各種事情是一個接一個，忙起來連過年都沒辦法回家吃飯，更彆說去接觸什麼新的異性。
而且他……也的確不想。
人不對，那什麼都不對。
老爺子冷哼：“你是不是還是忘不了餘家那閨女，忘不了就去追，慫兮兮的，一點都不像我們裴家的男人。”
裴淮舟低聲道：“我追過的……”
那個時候的他，知道餘憑月要出國的消息，瘋了一樣想去挽留。
但，可能他就是這麼倒黴，命運在那一年對他開了最大的玩笑。
他開車去機場的路上，前麵出了車禍，堵死了，他錯過了餘憑月的班機。
到了機場以後，他馬上買了最近的一班航班，準備飛去她所在的A國，結果忽然爆發惡劣天氣，飛機取消。
於是他聯係家裡的私人飛機，結果臨出發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故障的那架飛機，檢查出了一個致命性問題。
屋漏偏逢連夜雨，裴淮舟無論怎麼打餘憑月的電話，都再也沒有打通過。
她的朋友，他聯係上一次以後就會莫名其妙發來借錢短信。
沒有辦法，裴淮舟隻能賭一把運氣，直接去A國找她，餘憑月並沒有對他保密自己的行蹤，他知道對方去了哪個研究所。
終於坐上飛機的那一刻，裴淮舟的感覺是慶幸的——上帝好歹給他留了一扇窗。
後來裴淮舟才知道，人倒黴起來，天天都是水逆。
上帝不是給他留了一扇窗，那窗是假的，外麵還釘上了釘子。
落地A國，前往餘憑月所在的研究所，結果被告知研究所昨天發生火災，雖然無人受傷，但樓棟出現損毀，全體人員已於昨日整體搬遷。
好不容易找到新的地址，餘憑月的同事告訴他，就在他登上前往A國飛機的時候，餘憑月被所長緊急調過去一起前往B國進行某項保密實驗。
裴淮舟是崩潰的。
這種感覺，就好像全世界都在告訴他，彆再掙紮了，他和餘憑月之間就是沒有緣分。
他又飛去了B國，最後還是無功而返——就在他到達的時候，餘憑月剛剛前往另一個小國家。
餘憑月就好像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了一樣。
裴淮舟甚至想不通，為什麼這個世界對他惡意這麼大，他隻是要去追回自己喜歡的人，難道這點要求也是過分的嗎。
他發出去的所有信息都是石沉大海。
他永遠都在和她陰差陽錯，隻差一步。
就好像有一個無形的手，不願意讓他找到她一樣。
傷痕累累的裴某人回國以後，就變了一副樣子，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
他不是喜歡上班，他隻是想通過忙碌來讓自己慢慢忘記這些事情。
但事實證明，他做不到。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都好幾年了，她應該已經找到了新的幸福，不記得我這個人了。”裴淮舟歎息。
連老爺子也沉默了一下，餘家和他們裴家是世交，當年兩個人感情甚篤，所有人都認為他們一定會順利結婚生子，當時還調侃說，裴、餘兩家聯姻，必然會成為商界神話，恐怕以後誰也無法撼動他們的商業地位。
如果當年沒有那些意外，他們真的修成正果的話，或許孩子已經有慢慢那麼大了吧。
但現在，一個還在國外行蹤不明，連餘憑月的父母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一個一心撲在事業上，要不是老爺子強行給他報了個親子綜藝，裴淮舟恐怕又會回到三百六十五天無休的生活。
這都是什麼事啊。
電話裡安靜了一會兒，裴淮舟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默然不語。
老爺子卻也沒掛電話，過了一會兒，他又把話題換了回去：“還是說慢慢的事情吧。”
“我知道你有苦衷，但是你爺爺我再看不見孫女的話，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你體諒體諒你爺爺，把慢慢帶回來給爺爺看看。”
裴老爺子身側，管家側目。
……吃不下飯，是指老爺子每頓能乾兩葷一素配二兩米飯嗎。
睡不著覺，不會是說老爺子每天睡到早上九點才醒吧？
老裴總就是老裴總，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能力太強了。
裴淮舟：“爺爺，你理智一點，我領養不了慢慢，沒辦法帶她回來給您老人家看。”
那種熟悉的頭疼感又來了。
果不其然，老爺子根本不聽他解釋：“我不管，我不要理智，我就是個糟老頭子，我不要你，我要我曾孫女，我要慢慢！”
老爺子看著牆上掛著的慢慢和裴淮舟在節目裡的截圖，雖然清晰度不高，但兩個人臉上都笑得很開心：“你不讓我見慢慢，我就鬨了！”
裴淮舟：……
誰來救救他。
最後，裴淮舟還是隻能無奈地答應老爺子，他明天去福利院和院長商量一下，能不能短暫地接慢慢去老宅吃頓飯。
他一讓步，老爺子就舒服了：“這還差不多。”
既然崽崽明天要家裡吃飯，他現在就要吩咐下去，明天要多做小孩喜歡吃的菜！
還有什麼，外國人喜歡的那個什麼“趴體”，他也要給慢慢搞一個！
達到目的的裴老爺子一邊哼著歌，一邊掛斷了電話，和管家炫耀自己剛剛的“戰果”。
對了，明天要記得把他那個工作狂兒子也叫回來。
自從兒媳婦過世以後，自己這個兒子也是一門心思撲在了事業上，好久都沒回來過了。
這麼一看，裴淮舟和他爹簡直一個樣。
老爺子哼了一聲，和管家商量起明天的安排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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