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白清歡,乾得漂亮(2 / 2)

萬本利逃得比四條腿的刀疤還快。

李長朝和小周麵麵相覷,感受著室內越來越冷凝的氣氛和那讓人喘不過氣的威壓,慢慢朝外移。

“段師祖,白長老,還有諸位前輩……修界大會尚未結束,我們還得去一旁待命哈哈哈哈……有緣再見!”

庚金峰的兩個好徒孫也跑了。

此刻場中隻剩下了白清歡和她的摯友們,人少了,她卻覺得心情更加沉重了。

她對段驚塵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可以把這些人也找個由頭送走了。

說自己突然頓悟要閉關也好,說飛升失敗身體不適也好,說該給刀疤準備狗飯了也行,什麼理由都可以,讓他們走!

人太多不便摸出傳訊玉簡說悄悄話,她隻能比口型:“讓他們走。”

然而段驚塵此刻不知為何一直盯著應臨崖,竟然沒有接收到白清歡的緊急訊號。

反倒是一直虎視眈眈盯著“段驚塵”的宋蘭台看到了這口型,甚至讀懂了這句話。

“休想!”宋蘭台將假仙君往邊上重重一推,毫不猶豫站在了真仙君身邊。

此刻段驚塵已經起身,原本被外衫遮蔽的破爛寢衣也掉了半截下來。

看到這一幕,宋蘭台更是目眥欲裂,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阿姊,你看他!”他的語氣近乎祈求:“他果真粗暴無禮,不是當道侶的好人選。你去我院裡住,我這次一定不會再冒犯你。”

段驚塵往後退一步冷漠避開宋蘭台,他沒理這個擁有兩幅嘴臉的宋長老,而是定定看向應臨崖,忽然問:“屏風是你弄碎的?”

應臨崖眉眼間縈繞著淡淡的戾氣,不過在“白清歡”開口後,他幽藍的眼睛微微一斂,周身散發的龍族威壓也煙

消雲散。

他頷首,不冷不熱應下來:“是。”

頓了頓,又補上一句:“我會讓龍侍送一麵新的來。”

段驚塵的眉卻依舊不曾舒展,他似乎並不在意那個屏風,而是在思忖著其他的事。

不過,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了。

事情鬨成如今這幅光景,應臨崖果然也沒了要再坐下來談的意思了,他複又把手攏在袖子裡,變成了那個冷傲難接近的龍族家主,仿佛初進門時的溫和隻是白清歡的錯覺。

他邁步朝的門外走去,在路過白清歡之時,熟悉的冷冽白梅香氣浮動。

忽然間,他止步,不曾止步,隻背對著眾人。

“先前我說的那件事,依然作數。”

說完這句話之後,應臨崖便再也沒有回頭,徹底融入那一片黑暗之中了。

“總算走了。”宋蘭台送走一人,心情轉好,又帶上小心翼翼的祈求看向段驚塵:“阿姊……”

“你走。”段驚塵不等他開口,就果斷截斷了他的話。

白清歡不敢再留這位隨時投縮陽藥的家夥在自己洞府,客客氣氣送人:“宋長老走好。”

宋蘭台失魂落魄被送走了。

眼下隻剩了空曇佛子一人在原地。

空曇回頭看看破碎的屏風,再看看那兩個並肩站在一起的修士,一時間也不知曉該如何開口,隻能眼神清澈卻又懵懂地看著二人。

白清歡對空曇的態度冷冷淡淡,像是對陌生人。

她衝著後者示意一下,踢出刀疤先前當床的蒲團,“你不是想聽當年的往事嗎?我和白長老是摯友,知道得一清二楚,讓我來告訴你。”

而後自己散漫坐到了方才段驚塵坐的軟墊上。

空曇雙手合十拜下,“多謝段仙君。”

段驚塵往這邊投來視線,在片刻的遲疑之後,他很是自覺的準備退出去。

然而白清歡卻叫住了他:“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白清歡在那段往事中什麼都沒做錯,從頭至尾都是坦坦蕩蕩問心無愧,坐下一起聽。”

她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另一個軟墊,示意段驚塵坐下。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而後很輕微地點了一下頭,沒說話,安安靜靜與她並肩而坐。

身旁,他聽著她不緊不慢說著話,調子一如既往的平和,難堪的舊事如今重新提起,對她而言似乎並不是什麼艱難的事。

“空曇佛子前世名叫江思量,是個倒了大黴的凡人書生……”

聲音不疾不徐,不帶任何偏激的情緒,不似茶樓酒肆中那些說書人那樣的鏗鏘起伏和兜賣關子,不過是平白直敘罷了。

段驚塵卻聽得入了神。

伴隨著白清歡的講述,他仿佛跟在她身後也遊曆到了那個小鎮。

他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她坐在春夜細雨中,探手去摘垂絲海棠的模樣;看到她將書院的門踹開,救下險些被熬成湯的人;看到她殺了那些吃人的強盜,又蹲在快

涼了的那鍋熱水前細細淨手的倦憊神態。

“……遊曆到第十年時,江思量離奇失蹤。白清歡對卜算之道也算得上略知一二,然而任憑她如何卜算,也算不出他身在何處。”

“她又去請了星算門的長老出手幫忙,然而那些老神棍出手居然也算不到結果。他們告訴她,凡人不似修士那樣有各種隱匿蹤跡的手段,連星算門都找不到的凡人,九成九是已經死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白清歡很輕很輕歎了一口氣。門外夜風在呼嘯,她沒有看空曇,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手。

“然後,她買了一百麵聚魂幡,沿著那個小鎮出發,重新走遍了她和江思量在過去十年走過的路,想要把他的神魂聚集在一起,免得他落到魂飛魄散的下場。”

白清歡慢慢搓了搓手,似乎是覺得冷了,碰了碰杯子,在察覺到這已經變成冷茶後,慢吞吞將手縮回到了袖子裡。

“後來承光寺找上門,她才知道江思量在一夜之間頓悟,約莫是想起自己的佛子身份,連夜跟著承光寺的和尚們回去剃度了。”

白清歡唇角翹了一下,竟然有種自己也是看客般的輕鬆和自然。

“然後剩下的,修真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白清歡怒砸承光寺,沒找到人,自己險些被承光寺給鎮壓在寺底苦獄之中。所幸承光寺的各位大師心懷慈悲,不知為何還是放了她走,隻是她罪大惡極窮凶極惡,所以妖女這名頭自然該坐實了。”

她竟然還有心情調侃,分明是冷嘲熱諷,但是經由她語調說出來,卻很難讓人生出半分厭煩。

段驚塵的視線悄無聲息,默然落在對方的眼眸上——

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的眼睛,可是身體裡麵的靈魂變成了她之後,眉眼間的氣質和形狀似乎都變了一個樣。

那是一雙非常平靜的眼睛,沒有任何留念不舍,也沒有任何憎恨厭惡,清淩淩一望見底。

她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微微偏頭回看過來,眼神一下子變得神采奕奕。

“差點忘了。”白清歡轉過頭去看空曇,忽然語鋒一轉道:“既然承光寺都說了江思量是承光寺的佛子轉世,他乃是承光寺的人,那想來用在江思量身上的東西,也該由承光寺負擔才對。”

她拿手漫不經心扣了扣桌案,毫不客氣道:“所以,白清歡給江思量買聚魂幡花去的一千萬靈石,佛子什麼時候報銷?”

神情一直有些怔愣的空曇緩緩抬起頭,睫毛顫抖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眨動兩下,半晌沒說話。

過了好久,他起身朝著白清歡一拜。

“小僧必將竭力歸還。”

在告彆之後,空曇安靜而又得體地離去了。

屋內隻剩下了白清歡和段驚塵兩人。

她還保持著方才的坐姿,隻是手卻懶散頹倦地托住了下巴,整個人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風掀得白清歡的頭發輕輕飛舞,她也懶得理,修長細瘦的手指漫不經心點著瓷質的杯盞,清泠泠的觸碰聲間錯而起。

她忽然挑眉,對著段驚塵問:“這種時候居然不是質問對方為何忘了前塵往事,為何背叛自己,而是忙著索要賠償的靈石,你是不是覺得我錙銖必較,很是無賴?”

沒有等他回答,她便眯著眼很愉悅地笑了,伸手握住冰冷的空杯子,語氣輕快道:“身邊的人可以失去可以換,情與愛也可以失去可以換,但是靈石失去就難掙了,我失去了好多,才不要什麼都得不到。”

段驚塵沒有回答。

就在她以為這位仙君又要無視自己的時候,但是下一刻,一杯不知何時泡好的熱茶遞到了白清歡的手中。

杯壁溫熱,有一些燙手,但是她冰冷的手指碰到的時候,卻舒服得微微蜷縮了一下。

段驚塵起身背對著白清歡,和刀疤一起收拾著被那群不速之客弄得亂糟糟的屋子。

他的聲音清晰透徹,語氣也是尋常。

“彆忘了,我是一個很貧窮很缺錢的劍修,所以對於你最後的舉動,我隻想說一句——”他頓了頓,抱著一堆雜物轉過身來麵對著她。

“白清歡,乾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