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不想苦修了嗚(1 / 2)

山村的夜本該寂靜的,然而因為有仙人來,所以竟也變得格外熱鬨。

家家戶戶都點燃了素日不舍得用的蠟燭,甚至有不少村戶在屋前掛了燈籠,空氣中處處彌漫著喜氣。

大山和大海倆兄弟家中境況似乎並不好,無燈籠可掛,便砍了木柴在院中燒了堆篝火。

他們兩人果真在床底下摸出一小壇黃酒出來,興許是被白清歡一句接一句的大山哥大海哥叫得高興,還特意邀了他們三人一道烤火飲酒。

白清歡並沒拒絕,她雖然當了幾百年的修士了,但大半的時間都在凡塵之間遊曆修行,和凡人相處得倒是頗為愉快。

火堆的熱氣熏騰著,很快,凜冽的空氣中便散發著微酸的淡淡酒味。

“來,喝兩杯。”大山熱情地將酒壇遞給對麵的三人。

小和尚一聞到酒味臉都有些熏紅了,哪裡敢碰,連連推辭:“不不不,小……小弟從不飲酒,大山哥您喝便好。”

空曇是出家人,不敢沾酒。

“哈哈,鐵錘老弟看起來有些文弱了啊,該多練練。”

大山見他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愣頭青模樣,也不勉強,又笑著給段驚塵和白清歡接過去。

白清歡從善如流接了,笑著道謝跟著一起喝。

大山和大海喝了兩杯酒,也打開了話匣子,開始說起了從旁聽到的仙人的傳說。

“要說咱們司幽國,以前可是從來沒有仙人出現的,所以在以前我們都以為那些會飛天遁地,吞火吐水的仙人隻是話本子裡杜撰的。”大山嗬嗬笑著搖搖頭,驚歎道:“沒想到咱們也有能真見到仙人的那一天,我們古木村也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段驚塵坐在最邊緣的位置,與眾人都保持著一小段距離,篝火的光都落不到他身上。

他在黑暗中忽然開口:“若這仙人是騙你們的呢?”

“仙人怎麼可能騙我們呢?”大海詫異地看過去,嚴肅道:“狗蛋兄弟,你可彆亂講。”

“就是啊,仙人們點石成金,長生不老,住的那是仙府天宮,喝的吃的也是仙丹靈藥。我們這種窮鄉僻壤什麼都沒有,難不成還擔心仙人圖我們的那兩畝油菜和圈裡的豬仔嗎?”大山性格爽朗,哈哈大笑著反駁,並不認同他的擔憂。

段驚塵冷冷道:“正因為能給的太少,所以對方一旦有所求,定會是你們的全部。”

讓白清歡意外的是,一慣寡言且不多管閒事的段驚塵,這一次竟然會屢次出言。

她看向他,在躍動的火光映照下,他的麵龐前所未有的肅然冷厲。

然而大海卻歎了口氣,臉上半是笑半是打趣,嘿笑著說:“你可彆潑我大哥冷水了,現在就是說仙人要拿他煉人丹他都不怕。他這回可是鉚足了勁兒要被仙人選中,他就等著飛黃騰達,好去縣城裡找小椿提親呢。”

聽到小椿這個名字,大山臉比喝了酒還紅。

他嘿嘿笑著撓頭,一個大壯漢也有些不好意思

了。

大海又喝了兩口酒,兩眼兩語便把自家大哥的心事交了底。

“小椿是縣城裡私塾夫子的女兒?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長得和仙女似的,我哥每回去送菜,都要多給人家塞兩蘿卜白菜,就盼著小椿哪日能發現,然後和他多說句話。”

白清歡好奇地眨眨眼,“可是你想被仙人選去,跟你喜歡小椿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呢?喜歡人家姑娘,除了要看看姑娘的樣子,也得看清自己是什麼俅樣啊!”

大山說了句粗口形容自己,他握著那個空酒碗,麵露無奈的笑:“小椿可是縣裡的姑娘,還認識字呢。哪像我這樣的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瞧瞧我如今這樣子,屋頂破洞被褥漏風的,這哪裡配得上人家?總不能讓人家原本穿棉裙戴絹花的好姑娘,遠離了親朋好友和打小長大的家,就來了我們這麼個破落地兒,還得穿麻衣戴木簪吧?那多缺德!”

大海蹲在篝火前烤著手,笑著說:“但是要是被仙人選上就不一樣啦!”

“是啊,要是被仙人選為徒弟,咱也能點石成金了,到時候就造一座亮亮堂堂的大屋子,風風光光迎小椿入門!”大山搓了搓凍僵的手,“就算是沒當成徒弟,我也要跪著求仙人收我當個侍從,去燒火掃地什麼的,也比在村裡種地強啊!”

“聽說隔壁縣有仙人帶人回去當仙奴,家裡人都拿到了十兩銀子呢。”

“隔壁縣的人搶著想給仙人效力,聽說現在整個縣隻剩下老人和還不會走路的嬰孩了,青壯年都帶了家裡的孩子去都城,想親自去仙府磕頭求仙人收下自己。”

“彆說隔壁縣了,就是咱們縣,要不是太偏遠了消息來得慢,怕是也不等仙人來挑人,直接早就去都城求仙了。”

“我要是這次沒被選上,也想為了小椿去都城的仙府試試運氣!”

聽到這裡,白清歡逐漸皺眉。

司幽國原本是凡人難得可以安寧度日的地方,而如今竟然人人背井離鄉,湧入都城求仙?

大山和大海說得起勁,忽然就問到了他們三人頭上。

“對了,三個老弟生得這麼俊秀,想來都已成家娶親了吧?”

小和尚臉紅了一下,連忙搖頭:“我不娶親的。”

“喲?你小子倒是稀奇了,你難道不想像我哥那樣出人頭地回家,然後娶個美嬌娘?”大海哈哈笑著拍了下空曇的肩膀,好奇問道。

白清歡原以為空曇不會回答這方麵的問題,或是直接就羞臊到開不了口。

沒想到空曇雙手緊緊交握著,眉頭緊皺思索了許久,最後倒是慎重開口了。

“我覺得,人生在世不過數十載,如今已過了二十載,年邁後無法動彈言語又是二十載,中間自我選擇的年歲,也不過二三十載。再者人生無常,世事難料,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有多少個明天。”

“而修行之路艱難,想要略有所成,短則十載,長則數百年,中途不知多少意外先成功而來,這一彆或許就是生死。”

空曇麵容

寧靜,他認真道:“與其去追求所謂配與不配,不如先求心之所願。不求摘花,但求遠觀花開花謝,以餘生長伴。”

白清歡的手扣在土陶碗上,她表情複雜地看著空曇。

萬萬沒想到,明明已經換了個人,重活了一世,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幾乎一模一樣。

大山和大海聽得懵懵懂懂,空曇說得委婉,不夠直白,他二人沒完全聽明白。

於是兩人又看向段驚塵:“老弟,你怎麼看呢?你娶媳婦兒沒?”

在白清歡震驚的目光中,幾乎和隱形人一樣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的段驚塵緩緩坐直了身體。

他淡漠的視線掃了一眼眾人,最後停在大山臉上。

段驚塵語氣淡淡,卻一連丟下數個問題:“你說你心悅小椿,喜歡她,那小椿知道這件事嗎?”

大山的臉一紅:“這哪好意思和人家大姑娘說呢!”

“那你說想娶小椿,她和她家裡人都同意了嗎?”

“我……我都還沒好意思和人家說上話,怎麼可能就議親了呢?”

“那你覺得小椿喜歡你,願意嫁你嗎?”

“她怕是都不知道我這麼一號人呢!”大山聽得有些架不住了,微微有些羞惱了:“兄弟,你這是故意嘲笑我嗎!”

“我沒有要嘲弄你,隻是在說一些事實。”段驚塵麵無表情抬起頭,語氣平淡至極,“正如你所言,對方還不知道你這號人,你為何已經替她做主,開始籌備起自己成仙後娶她這件事呢?”

大山怔住了,半晌不知道怎麼反駁。

“因為你覺得自己成了修行者後能夠變得富裕且強大,就覺得對方到時候理所當然該嫁給你嗎?”段驚塵緩緩搖搖頭,火光投映在他的眼眸最深處,像是燃起了一場烈烈大火,“你在開口暢想未來的時候,就已經把一個活生生的人設想為自己的所有物了。”

“弱者的意願就不是意願了嗎,她需要你為她做主嗎?”

大山有些急了,他磕磕巴巴:“可是……可是小椿本就是要嫁人的,我願意為她努力掙銀子蓋大房子,願意跪著去求仙人,願意為她去都城的仙府……她嫁我不是更好嗎?”

段驚塵的表情更冷了,他淡漠道:“你說這話之前先仔細想想,如果沒有小椿,你難道就不用掙銀子蓋新屋,就不想去求仙了嗎?”

大山被問得啞然了許久,最後垂頭喪氣低頭:“好像還是得去……”

“彆把自己努力由頭都丟在一個和你尚不相識的姑娘身上,否則在你覺得修行無望或是日子艱苦的時候,這份‘為了你我要賭上一切’的喜歡,就會變成‘都是為你我才過得這麼苦’的憎恨。”

段驚塵聲音很平淡:“所以你若真要去,也是因為你自己真心想去,而不是為了小椿。”

大山握拳又鬆開,最後悻悻道:“我確實自己想去。”

段驚塵淡淡收回視線。

“那不就對了。”

白清歡聽得怔愣了許久,直到篝

火熄滅,大山和大海進了屋去休息,空曇也回了屋裡打坐念經。

空蕩蕩的小院裡,隻剩下白清歡和段驚塵兩人。

“我以為。”白清歡思考著措辭,輕笑著看向段驚塵:“我以為你不愛說那麼多的話,也不會管旁人的這些想法和俗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回答:“抱歉,我太多嘴了。”

“我這回可沒有在陰陽怪氣你的意思。”白清歡笑著搖搖頭,“隻是第一次聽你說這麼多。”

還是以如此強硬的姿態和大山理論,誰能想得到呢,修真界地位最為崇高的段仙君素日裡連正眼都不給道友,今夜卻會與一個凡人如此嚴肅地論道。

“大概是不喜歡那些打著‘為你好’替人做決定的上位者姿態。”

段驚塵微微側仰著臉,篝火的餘光在他的麵頰輪廓上鍍上一層暖色光暈。

他的聲音低沉,緩緩說:“弱者的聲音有時候也該被聽到,她們隻是身處弱勢,並不代表沒有自己的想法。”

說到這裡的時候,段驚塵的視線低垂下去。

他想到了當年那位被他砍下頭的少主,當時那位少主口中說著“我替你們斬斷塵緣,你們可以安心追隨我修行”之時,神情是如此理所當然,甚至帶著大方施舍的姿態。

無論男或是女,一旦身處弱勢,在上位者看來,好像從身到心都不該屬於她們自己似的。

“你說得對。”白清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打著為彆人好的由頭去行自己想做之事,確實離譜。”

“而且我確實也想勸說他們放棄去追隨那個所謂仙人。”

段驚塵話頭一轉,表情越發嚴肅。

“如今的司幽國,恐怕不隻是潛藏了我們在追蹤的那隻蛇妖,我甚至懷疑,那所謂仙人收徒,也不是什麼招搖撞騙的假仙那麼簡單。”

他將懷中一直抱著的天傾劍拿出,將其緩緩抽出劍鞘。

通體漆黑的靈劍看著古樸無華,和尋常的劍毫無區彆,但是出鞘後,那股凜冽到極致的凶氣撲麵而來。

段驚塵拿指腹緩慢拭過劍身,一道寒光被反射到他臉上。

“天傾劍曾經斬過無數邪魔和妖物,我感應到,有妖物的氣息正在朝我們接近。”

他將天傾劍往白清歡手邊遞去,“你摸它。”

白清歡照做了,手指感到了一陣好似脈搏跳動的熱流,天傾劍好似活了過來。

段驚塵低聲:“它開始興奮了。”

……

村中的燭火滅了又續,如此明明滅滅兩天兩夜後,在第三日的黃昏,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忽然傳來隱約的敲鑼打鼓聲。

樂聲非常喜慶,隻是斷斷續續的,加上不知何時刮起的陣陣陰風,反而像是哭笑夾雜的哀樂了。

村中人早從昨夜就集結在了一起,男女老少都打扮一新候在村中祠堂,尤其是孩童和少年們,更是個個被搓洗得乾乾淨淨排在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