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祉來了好幾次木蘭,還是頭一次這麼受歡迎,每天邀請他喝酒的人絡繹不絕,但是沒有幾天就全部消失了。
原因無他,因為胤祉雖然武力高,但是他本人是喜愛文學的。
他是最喜歡喝酒寫詩,一喝酒就寫詩,一寫詩就念出來。
時邁乘陽輦路遙,宸遊非為物華饒。
河沈璧馬波濤靜,詔下金雞貫索消。
萬國冠裳迎聖禹,四方雲日覲神堯。
篇章訓誥皆師古,徒解敷詞笑六朝。
一群蒙古大漢努力了好幾天,終於還是放棄了跟他做兄弟。
胤祈蹬著馬靴遠遠從旁邊經過,聽到那邊三哥在念“四方雲日覲神堯”
糟糕!他趕緊加快腳步跑出去,三哥的詩詞攻擊又來了。
胤祉不這樣想,他深深覺得是草原人不懂欣賞。
還是京城的讀書人好,他們可以一起把酒言歡,對月寫詩,為你傾訴我的心事。
趁著木蘭圍獵快要結束,對姐姐們的生活起的興趣的胤祈挨個去拜訪了姐姐們。
滿蒙政治聯盟往前數那得是努爾哈赤時期就有了,無論何時,聯姻都是鞏固關係的最好方法。
更何況以如今的大清來說,蒙古草原占地麵積太大了,漠西、漠北、漠南蒙古一共能占大清總麵積的三分之一還多。
換算到後世,內蒙有一百一十八萬一平方公裡,外蒙有一百八十萬平方公裡,東北地區包含了蒙古的部分總共一百五十二萬平方公裡。
如此大的麵積,再重視也不為過,所以從皇太極時期就不停的嫁公主,娶福晉,以保持滿蒙聯盟的基礎。
但是隨著江山逐漸穩固,愛新覺羅家對蒙古的需要逐漸降低,於是娶蒙古格格為福晉的越來越少,但是公主和宗室女嫁到蒙古仍然是極多的。
大清的公主可不是唯唯諾諾的樣子,個頂個的強勢。
前有囂張跋扈的雅圖、阿圖長公主,後有要兵要地的和碩恪靖公主,溫吞的公主可不常見。
要知道成婚後班第發現純禧公主真是個溫柔性子都快感動要哭了好嗎?
大清的公主在草原的名聲一向都是跟囂張跋扈掛鉤的。
畢竟入關時間不長,從前長公主們的威風還沒消散,從前那些長公主都是親額娘是蒙古格格,嫁到蒙古如魚得水,誰敢放肆。
你說你是親王,算個屁,我阿瑪還是大汗呢!
人稱巴林公主的淑惠長公主在蒙古草原嫁了兩回,那是太皇太後的親女兒,先皇的胞姐。
隻要是身體康健的公主,一般都挺長壽,淑慧長公主就是三十九年才去世,享年六十九。
以如今人的平均壽命來說,公主們活的都挺長。
但是醫療條件擺在那自然也有早逝的,與淑慧長公主、雍穆長公主同胞的端獻公主就是十六歲去世的。
不過如今的公主們倒是還好,身體都還不錯,公主們的脾氣也更溫和許多,同駙馬的感情也基本不錯。
大公主純禧和二公主榮憲的脾氣都還好,選的額駙也是歸順大清的部落挑出來的。
大公主夫妻更是幾乎在京城一住就是半年,其實並不常年住在草原上。
胤祈因為好奇,他便挨個過去瞧瞧,好似姐姐們過的還不錯,唯獨三姐姐哪裡好像有點古怪。
大姐姐和大姐夫多年來不論是回京探親還是回蒙古居住,夫妻倆始終成雙入對,班第姐夫的脾性也好,皇阿瑪多次誇讚。
二姐姐和二姐夫烏爾滾夫妻感情也極好,淑惠長公主在額駙去世之後皇阿瑪便經常迎她進京照看,烏爾滾作為孫子也侍奉祖母到京城。
他們夫妻兩個其實說的上青梅竹馬,婚事也是一樁滿蒙之間的佳話,彼此秉性都熟悉,經常跟著出巡。
四姐姐那裡他見過了,胤祈點點頭,不用擔心四姐姐了,四姐姐不會虧待自己!
可是三姐姐這裡倒是頗為古怪,他自己僅是去見了一次,就覺得不對勁。
小孩子出來又沒什麼差事,胤祈也不需要在這念書什麼,晃來晃去便把心思放在探究這古怪上。
三姐姐端靜嫁人的時候他還沒有出生,記不得這位姐姐。
但是很顯然,三姐姐回京探親的次數不多,僅有的一次還是皇祖母壽辰,大姐和二姐姐同邀三姐姐回京祝壽。
這才有了那唯一一次的探親。
端靜公主的帳篷同額駙噶爾臧的帳篷挨在一起,在駐地的東南角。
胤祈好奇心上來便輕易消不下去,一大早起來洗漱好用膳的時候便惦記這件事。
“盧保,你翻翻我帶來的東西,能不能挑點禮物出來。”
盧保蹲在一邊吃包子,兩口嚼碎咽下去,“爺,給誰送啊?”
“給三姐,我昨天總瞧著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還想去看看。”
盧保動作一頓,端起茶碗灌了奶茶,把包子順下去,他瞅瞅自家的小爺,勸道:“奴才覺得您還是彆去了。”
盧保一向是聽吩咐做事,也是回阿哥所的時候管事多,少有反駁他的行動,突然如此舉動,胤祈更是來了興致。
“這...”盧保一臉的為難,心裡暗叫糟糕。
不說這一句話還好,一說出來,主子的興致更加濃厚了。
他抬手打兩下自己的嘴,“都怪我嘴巴欠!您就當沒聽見。”
“要是閒的無聊,咱們出去打兔子,要不然叫外邊侍衛帶了毯子去河邊烤魚也好。”
胤祈可不聽這話,手裡還拿著糕餅呢,就往盧保身邊湊,“為什麼?為什麼?你快說,你不說我更好奇。”
兩人名為主仆,但是親如兄弟。
相處好幾年,從胤祈有記憶開始,盧保便陪在身邊,親近自然不言而喻。
盧保叫他鬨的沒辦法,隻好猶猶豫豫開口,“不是奴才多嘴,昨日咱們去瞧的時候,明眼見著三公主夫妻不大和睦,還是彆去摻和了。”
話講的語重心長,盧保也是真心實意為小自家主子打算。
要說他多有眼力見那自然不可能,總不能是其他公主等都沒他一個人聰明吧。
不過是因為他是個奴才,有些事沒有故意避著他,他便瞧見了。
那三公主的額駙住著的是那件門簾上掛著藍綢的帳篷,他恰好瞧見有個年輕的蒙古女使出入端著木盆倒水。
這事自然不難想,彆管是蒙古王公還是京城的皇子,身邊基本不用女子伺候起居,都是太監或者身邊的伺候的奴才、嬤嬤等。
那蒙古女使年紀還輕,多半便是額駙帳篷裡有個需要伺候的侍妾,這才出入端著木盆。
不說彆的,大公主和二公主乃至最近夫妻倆較勁的四公主,額駙可是沒有侍妾的。
就算有藏在外邊的,也絕對不敢帶到木蘭來,放在公主和皇帝嶽父的眼皮子底下。
三公主的額駙烏爾臧如此,可見夫妻感情不好,對三公主尊重也不多。
可是這隻是猜測,盧保護那裡好意思說。
更何況主子年紀小,這種臟事那裡能夠入耳朵。
胤祈皺眉聽了半天,盧保扭扭捏捏不肯講,他越聽越不明白。
他抬著腦瓜頂著盧保的肚子就給他一個衝撞。
倒是沒有用力,盧保也不疼,隻是無奈摸摸肚子。
攔不住主子也得想辦法,可不能叫莽撞的衝過去,鬨出事情來可就不好收場。
“主子,不然咱們就叫人來問問,你打算好再過去。”
胤祈一聽覺得有道理,他今年第一次發揮自己的作用,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還被皇阿瑪誇了好幾次。
他胸腔裡麵那顆管事的心怎麼也按不下,便從心的找事情做。
他便道:“那你悄悄往正紅旗侍衛那邊去一趟,給我叫善保將軍過來。”
他能使喚的隻有身邊的這這些人,要是想不衝動的弄明白事情,少不得要人幫忙。
善保就是他有印象的人。
既然是走了外祖父的路子來的,那他有事要找總比其他不認識的人要容易。
心裡一動,又補充道:“是正紅旗,姓董鄂那個善保。”
這麼一說盧保就記住了,他整日就跟在胤祈禱身邊,遇到的事情基本都知道。
盧保便道:“那奴才過去給他叫過來,您先在這等著。”
胤祈點點頭,“你去吧。”
盧保這才放下心,自家主子就是這點好,答應了就不會亂來。
出了帳篷便找人打聽一下方向,直接找了善保過來。
也是巧的很,善保這個時辰沒有差事,便在帳篷休息,聽見有太監來找,心裡還納悶。
等看到盧保那熟悉的臉,才反應過來,“哎呦,是盧公公啊,您過來是?”
盧保連忙弓腰,嘴上謙卑,“不敢不敢,善保大人,您叫我盧保就成,十五爺那有事叫您。”
善保心裡高興的跟著盧保見十五爺,這好啊!
能搭上十五爺的路子,佟家那邊肯定會對他另眼相待,就是董鄂氏裡麵對他的支持力度也會多上幾分。
不怕做錯事,就怕連做事的機會都沒有!
胤祈也模仿著看過的樣子叮囑一二,又說:“也不必勉強,能打聽到自然好,聽不到也不是什麼大事,全當是我好奇心作祟,麻煩善保將軍了。”
善保笑的一臉褶子,每根胡子都透著開心,“十五爺放心,臣儘力去辦,成不成奴才肯定都過來回話。”
胤祈琢磨著不好叫人白做工,便上前拉了人手,認真道:“我這也不虧待將軍,若是能打聽到,回京之後找我外祖父佟國維兌現。”
沒錯啊!外祖父可是講過,若是不好安排的事,便叫人去找他,現在這不就用到了。
看著善保乾勁滿滿的樣子,胤祈一點不心虛,打聽到了自然是外祖父佟國維護兌現,打聽不到那自然是沒有這回事。
他如此熱切一方麵是好奇心重,一方麵也是被康熙給忽悠的起來了。
什麼愛新覺羅家的子嗣守望相助等等,那些個同胞兄弟姐妹之情給他灌輸一通。
他對三姐的事這就上心了。
善保出了門狠狠握拳給自己加油鼓勁,機會已經擺在這了,必須努力上啊!
兩天後,在草原上和紅玉瘋跑一整天的胤祈真就從善保這個官迷的嘴裡得到了意外之喜,當然也可以說是,叫人憤怒的一些真相。
“臣沒把這事托給手下,隻是叫了這次跟我來的親侄子去打聽,這小子會說蒙語混進去也容易。”
此時木蘭圍場,滿人、蒙古人、漢人混在一起,混過去一個帶著京城口音的會說蒙語的滿人那可是輕而易舉。
“三公主同額駙噶爾臧感情不和已久,額駙在家的侍妾就多到數不過來,到了木蘭也不消停,帶著最喜歡的那個...漢人女子住在帳篷。”
善保有點尷尬的停頓,跟著年紀小的皇子說這種事情,他也有點不好意思。
他心裡說服自己好幾遍,當成差事辦、當成差辦,這才能夠說出口。
即使如此,話一出口,在後邊坐著的盧保也下意識抬頭瞪了善保一眼。
善保摸摸鼻子,繼續說下去,“三公主脾氣好,身邊人也都敬服,唯獨額駙冷淡以對,身邊侍妾也多有僭越。”
胤祈本來還拿著把花生邊聽邊吃,聽的越久,手裡東西也就放下了,小臉上陰沉一片。
身後盧保也不坐著,站起來立在身後,臉色難看。
“聽說,公主早多年便不和額駙同住。”
胤祈皺眉細思,他還想不到更過分的事情,畢竟他眼瞧著幾位姐姐都是厲害的,可是善保如此說,想必也不假。
他琢磨一會,眉間堆起。
這對他還是有點複雜了,便隻是開口謝了一句善保將軍,他打算自己去找三姐姐問問。
可又和三姐姐沒有那麼熟,他腦袋裡轉轉,思考半晌……
大哥?不成,大哥還忙著呢。
幾個哥哥都還忙著做事,也不太會搭理他。
大姐姐和大姐夫也在忙著同蒙古各部聯絡感情。
他想來想去就走到了帳篷門口。
“十五弟?怎麼過來了?”端靜站在帳篷門口招呼一聲。
湖藍色的衣裳繡著大片的荷花紋,頭上插了兩隻珍珠釵環,那其實已經是京城四五年前的樣式。
她膚色有些暗淡,不過相比在蒙古生活多年來說,已經算得上白皙。
肩膀瘦削,兩隻手腕交纏在胸口,在帳篷門口抬頭看過來的目光清淩淩的。
胤祈覺得她不該靠在這,可要是說彆的地方,以他的閱曆,又實在想不到。
直到兩年後,胤祈跟著皇阿瑪去南巡,在湖邊小雨落下,岸邊青石上開出一朵朵雨花,他再次想起了這位三姐姐。
這時候胤祈還不明白,他才愣愣的看著三姐姐,他感覺……
三姐姐大概根本不喜歡這裡。
“三姐姐,我……我就是來瞧瞧你。”
戴著元寶帽的小少年兩隻手攥在一起,大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說謊說的有多明顯。
端靜也沒拆穿,溫柔道:“進來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