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之前(2 / 2)

虎子是個不合格的說書先生,自顧不暇時,他第一個甩掉追更的青豆,臣服於虎媽的河東獅吼。

通訊不發達的年代,叫孩子吃飯全靠一張嘴四處喊,再靠四方鄰居一聲聲接力下去:“虎子——虎子——虎子——你媽喊你回家吃飯了!——”

生了個不著家的孩子,張藍鳳隻恨一雙手不夠揍那兩瓣兒躲閃的胖屁股。

她和王乾是機關雙職工,照理念過書,不算文盲吧,偏偏生的兒子頑劣臭名昭著,成績格外拉胯。

這些年為這爛泥糊不上牆的成績,張藍鳳臉都丟儘了。年年讀二三年級,小學畢業證怕是都拿不到了。

王乾倒是個樂觀的,看兒子語言天賦不錯,戲稱指不定以後可以去茶館當個說書先生。

張藍鳳氣得拍桌,國家恢複高考後,對教育格外重視,小學文憑的說書先生?估計連碗涼茶都喝不上。

好在,國家試行九年製義務教育,留級有解綁之勢,她趕緊找朋友托關係,把兒子往高年級送。

借教育製度改革的東風,加上青豆見縫插針的輔導,虎子趁機摘掉了文盲的帽子,一路念到了小學畢業。

這證兒拿得多不容易,虎子自己不清楚,他對念了將近十年小學這事兒沒概念。

所以也不理解張藍鳳把畢業證上的紅印摸花的行為。

他隻當自己媽喜歡證兒。反正所有的證張藍鳳都精心保存,時不時拿出來欣賞。

青豆絕對是除了張藍鳳之外最惦記虎子學業的人。她想跟虎子一起念書。

在一個上行的高速發展的城市結構中,“勢利”根植在城裡人的一言一行裡。

青豆剛去小南城聽不懂普通話,作為插班生被彆名“鄉巴佬”。可憐她聽不懂,不知道鄉巴佬什麼意思,後來虎子告訴她,這是鄉下人的意思,你來的地方叫鄉下。

青豆心有七竅,一點即通,再抬眼看小南城,琳琅精美的“城裡”透露出點光怪陸離來。她看出張藍鳳不喜歡虎子找她玩兒,尤其她初來乍到,普通話不標準,鄉音重,虎子又喜歡學舌,回家時把她的口音依葫蘆畫瓢模仿一番,鬨得家人臉色十分不好看。

張藍鳳一度堅信,虎子跟“鄉巴佬”學壞了——不著家,不學好。年年讀二年級的孩子居然連普通話都能倒退,真是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兒。

青豆不允許虎子學她說話,認為這是一種嘲諷。

她很小學生地衝他賭氣:“我不要睬你了!”像是生氣,又像是給他台階下。

虎子人小,色心不小。他沒有看女人臉色的天賦,這一點在他媽身上能看出來。他從來不懂他媽。但青豆臉色一變,他立刻能明白有人生氣了!

他以為自己是話本寫的“好色”,實則不然。青豆臉上有一對兒怪好看的凹陷,聽張藍鳳說那叫酒窩。

她心情好時,裡頭盛滿陽光,心情不好——比如不許他學舌,凹陷便會消失,化進皮膚。

他想,要是每個女人臉上都長這麼一對凹陷,能像報紙上的晴雨表似的,事先知會一聲,他也不至於老看不明白張藍鳳的臉色,屁股總被揍開花兒了。

他應聲:“我不學,那你給我摸一下。”他手癢地抬起了一根手指。

青豆會意,嘴角一撇,一顆酒窩自動粘上了他的指尖。她心思玲瓏,知道自己討喜在哪裡。

虎子戳戳,手感糯豆腐似的,他壞心想戳得用力點,又沒好意思。好男不欺女嘛。

小學畢業,虎子不肯再念書。學習對他來說太痛苦了。大人什麼招兒都試了,連垃圾回收場都送過去兩回,想嚇唬他。

偏偏他記路特靈,父母還在遠處守著,等嚇完接他回去,一扭臉,小子人已經沒了。回到家,虎子端端正正守著電視,正在看電視上的彩色圓圖。

這小子死心眼,說了多少遍,周二電視台休息,沒葫蘆娃,他開著電視偏要死等。

最後還是王乾出的招,他說:“你小學畢業娶不了青豆,人青豆可是門門滿分的三好學生,以後要讀大學的。”

虎子肉軀一僵,顯然猶豫了。

王乾趁熱打鐵,“青豆不漂亮嗎?不漂亮你老找她玩?”

“漂亮的。”尤其是臉上那對兒晴雨表一樣的酒窩。虎子撓撓臉,表情苦大仇深,“那她會嫁給誰?”

王乾正要編。張藍鳳截下話頭,邊擇蔥邊冷笑:“顧弈啊!老顧家的兒子又白淨又書生氣,比你這虎背熊腰的小老粗要英俊得多,要我是青豆,我就嫁顧弈。”這個小赤佬還思春了!

“他?”虎子來了氣,“他哪裡比我好?”

“人家是城裡戶口!”

“我我我......我也是城裡戶口。”虎子急了。難道不是嗎?他記得他是城裡人啊。

張藍鳳將那把水靈靈的青蔥砸他臉上,摔出一鼻子衝香衝香的蔥味兒:“人是二代城鎮居民。”

說著白王乾一眼,嗓門陰陽怪氣地一拐,“本來你也是,可惜你爸成分不好。”

“哎!你......”王乾不乾了,凳子都坐不住了。

虎子可管不了身後爸媽的爭執,撒腿就去找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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