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990·夏(1 / 2)

那就好?

什麼意思?好什麼?

青豆恍惚醉了,等傅安洲牌**酒酒醒,人已抵達南弁鎮。青豆在車子停靠點,想起自己這兒還有個大哥,遂對傅安洲說,“我等找到顧弈,要上趟山。”

他當她要上山拜佛,沒多問。

驕陽炙烤大地,鄉下空曠,一片陰處也沒有。青豆叫的三輪車也是敞篷的,這讓平日“車接車送”的傅安洲好一頓吃苦。他的手帕濕了兩塊,臉色因額角不斷滲出的汗而愈發難看。

青豆不斷關心他好不好,他吸吸鼻子,搖頭稱沒事。像個落難公子。

青豆知道他不太好,心裡有愧疚,此刻又騎虎難下,總不能讓人家飛回家吧。經過土荷塘時,她靈機一動,讓蹬車的叔叔停下。

一腳踏進溫熱的泥河,青豆摘了三片大荷葉。

她給師傅肩上搭了一片,又幫傅安洲撐在了頭頂:“這個,涼快。”

麥收是大事,鄉民傾巢出動,尤其夏收,緊急如救火。夏日雨水豐沛,所以收麥子要趕好天。好天裡,還要挑麥田。經驗老到的農民掂掂麥穗就知道熟沒熟。

麥子沒熟透,收了分量差,麥子熟過頭,會自然掉粒,影響到產量。這“熟”很關鍵,有時候就是幾天大太陽,麥子就從沒熟透到熟過了。所以鄉民會互相幫忙,哪裡熟了,一窩蜂拿著鐮刀湧去收麥。

青豆沒有參加過收麥的大活動,當年她小到隻能在後麵搖搖晃晃撿麥穗。後來家裡不太好的那年,六畝地的麥子無人幫忙收割,籽粒全脫落到地裡。

吳會萍生青梔就是在娘家麥收的時候。

吳會萍稱,收麥收得人恍恍惚惚,孩子下來也不知道。

是有多恍惚?才能連生孩子都察覺不到。

夏收回到村裡,青豆站在太陽心子底下,看著隨燙風起伏的麥子,還沒抄起鐮刀,已經恍惚了。這麼熱,啥也不乾都恍惚了。

《南城日報》上有新聞寫,南城部分鄉鎮已經開始使用收割機了,到寧城,青豆掠過一片麥田,隻看見戴草帽的鄉民站在溝子裡,每人顧幾行麥,鐮刀起落,齊頭並進,能聽見在說話,又不知道在說什麼。

沒有一台收割機。

剛子家不好找。並不是每個村頭都有路標,或者說,大部分村頭都沒有。青豆問了三戶人家,才知腳下坐標九總村,往東再一條石子道是十總村。

顧弈在金色麥地裡非常顯眼。除了個高,還雪白。他的膚色完全不是個農民。

他入鄉隨俗,沒穿上衣,光著膀子耍流氓。肩上搭了一件濕透的工字背心。這背心已經被放棄作為衣服的尊嚴,擰成了麻花當毛巾。他沒戴草帽,動作嫻熟,雙腿交替邁出,抓住麥稈,鐮刀一鍘,“呲啦”響起清脆的麥子割斷聲。

一串動作一氣嗬成,像上了發條的機器。青豆扯開嗓子大喊“顧弈”,他一動沒動,仍在割麥,約莫隔了一分鐘,發條才遲鈍地斷開連接,慢慢回了頭。

顧弈抹了把汗,眯眼眺望百米外的兩個人。僅回頭三秒,他眼神一沉,繼續轉身割麥。

剛子在他十幾米外,接力一樣也回了頭,看清是青豆,“她來找你了?”

顧弈頭一偏,拿臂膀揩了把汗,沒說話,繼續割麥。這望也望不到頭的活,讓他恍恍惚惚,沒有脾氣。亦或者,全tm是脾氣,又不知道往哪兒撒。

青豆衝到他旁邊,汗水瓢潑揮灑,“你不理我!”

顧弈:“......”

“我這麼大老遠特意來找你!”

顧弈:“......”

“你爸媽都在找你,你怎麼也不說一聲呢。”

顧弈:“......”他們吵架之前問過

他了嗎?

見他不語,青豆更氣了,衝他攤手:“你把車票錢給我,我這就回去。”

顧弈:“......”

青豆伸手往他口袋掏錢,左右都空的,屁也沒有。她氣得打他胳膊,踹他屁股,顧弈忍著受著,揮鐮割麥,成了啞巴。

她一屁股坐在麥垛上,朝路邊的傅安洲招手,讓他也過來。

又喘著氣對顧弈說:“我沒有告訴你爸媽去錄像廳,也沒有告訴你爸媽你來鄉下,我好不好?”

顧弈:“......”

哼,你不說話是吧,我說死你。青豆口乾舌燥,乾得唇瓣爆皮,也不影響她罵顧弈:“我對你夠好了吧,你在這裡給我使什麼眼色!我給你說,這要是虎子對我這副嘴臉,早被我按在地上打了!”

顧弈:“......”

青豆掰不開他的嘴,旁邊的剛子聽見了:“啊?你沒跟你爸媽說啊?”

顧弈依然沒說話。

太陽還有一會就要落山了。青豆說:“你不跟我回去?那我們回去了!”

他還不說話!青豆不理他了,轉身就走。

正想著要不要跟剛子哥說句話呢,手就被一隻剛出水的汗手抓住了。

“你們怎麼回去?”

青豆白他:“......”不是啞巴了嗎?怎麼又說話了?

他揩了把汗,“現在回去隻有夜車了。夏天容易爆胎,而且這帶最近長途車總有人劫車。”他來的時候錢就被劫走了......身上揣的兩百塊全被拿刀的流氓搜刮走了。坐鏰子到村裡的錢還是剛子掏的。他不好意思,答應要幫他割完麥子再走。

青豆語氣冷淡地騙他:“那就住招待所。”

“什麼?”

“剛剛出車站看到賣證的了,我們買張結婚證,住一晚招待所。”她無所謂地擠出顆酒窩,“權宜之計咯。”

顧弈鐮刀一丟,長臂一伸,朝遠處喝井水的傅安洲一指,出口每個字都嵌滿了農村乾吼的蠻力發音:“他說的?”

青豆這才發現,雖然跟村民比,顧弈算白,實際比他原先黑了不少。至少他常年比她白的胳膊已經黑過她的膚色了。

“彆冤枉人家。不是你說夜車不安全嗎?”青豆剜他一眼,倒打一耙。

顧弈熱昏了,也累昏了,拿鐮刀乾活的右手推人特彆狠,一把把青豆推在了麥田裡。“那種地方能隨便跟人去的?你一個高中生像話?”

這曬沸了的麥田啊。多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