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990·夏(1 / 2)

這世界上除了程青豆,還有一個人能順著通訊簿猜到顧弈在哪兒。

——那就是王虎!

他打北京回來,自然聽說顧弈高考結束人沒了的事。見青豆也沒了,還騙她嫂子“去同學家呆兩天”,立馬猜到他們在一塊。

虎子順著胖子給的信息,翻開顧弈的通訊簿,在傍晚打去電話,次日中午接到回電。

青豆:“王虎,你去北京乾嗎!老實交代!還拐了我素素!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虎子:“程青豆,你夜不歸宿還撒謊,好大膽子!敢跟我大呼小叫,小心我揭穿你!”

青豆嚇唬他:“你過來幫我們一起收麥子,缺人手。顧弈欠人錢,要割麥還債,你作為朋友不來幫一把?”

虎子一驚:“顧弈?欠多少錢?收麥能有幾個錢?”

青豆:“人情債,懂嗎!不割完這片田回不去!”

虎子不以為意:“人情債?那算個屁。你們慢慢割,反正你們有暑假。”

青豆:“這麥子不等人,割慢了會影響收成的。哪裡熟了割哪裡,熟多了就熬夜割!”

顧弈斜倚大隊書記的辦公桌,來回把玩一支圓珠筆。聽青豆撂下這話,心知完了。這話一出,虎子鐵定不會來了。這家夥好吃懶做,一旦強調辛苦,他第一個打退堂鼓。

果不其然,虎子語氣有了掛斷趨勢:“我不來,我要看店的,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又沒有暑假。”

青豆拍案:“你要看店?你和素素去了這麼多天北京,怎麼不想著自己有個店?”

虎子啞口,嗯嗯啊啊欲要掛斷:“這個......那個......就這樣啊......”

顧弈給她做口型:susu!

青豆看出說的是素素,卻不知道素素用在這裡乾嗎。她疑惑地擠眉,啥?

“虎子,青豆有件事兒要跟你說,關於素素的。”顧弈迅速拎起免提中的聽筒,“對,你不來她就不告訴你。我騙你乾嗎。愛來不來,沒你照樣奔小康。”

青豆接過聽筒,明白思路,“素素跟我聊過你,哎,說了老多了,從認識你......”

絮絮叨叨,電話裡就快把大綱編完了。顧弈揚下巴,讓她趕緊撂。

她拋下懸念:“她對你也不是全沒心思的。”對不起了!羅素素!回去就給您賠罪。

虎子斜睨向雜貨店門口高蹺二郎腿嗑瓜子的素素:“......”

他聽青豆說再見,忙拜托她彆掛,“那個,我來,我來,你彆掛,那個......顧弈報華西沒?”

“哪兒?”青豆一愣。

顧弈準備撤退,正靠門壞笑,以為得逞了。

虎子說:“華西醫科大啊,他不是要做牙醫嗎?”

青豆微怔:“啥時候啊?”

虎子:“啊?不是嗎?他高一就說過了。還是他改了?改了好!改了好!那都哪兒啊,哪有清華北大啊威風!”

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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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鄉間大地已熱成燎原之勢。

田間收麥的村民不再陌生,遠遠望見頂草帽,就能叫出名字。十總村有一家村民會染布,大家拿自己的廢布料染成各種花色。

用青豆關注孟庭鄒榆心的選色眼光,這肯定劃為很鄉的顏色。但彆說,紮成小花、編成麻花縫在帽子上,可以說獨一無二。

石子路凹凸不平,如翻騰冒泡的油鍋。

往剛子家的那條路,青豆的草編鞋幾乎散架,但她仍用先天不利的腳掌力量撐著,不敢脫力。仿佛一踩空,會熱得腳骨溶解。

青豆又問了一遍,報什麼學校?

顧弈關子賣到底,表示公布了再說。

青豆不知所措,氣上心頭,不管不顧開始蹬他。下腳不夠,還上了手。

她邊打邊罵:“有話說話,裝什麼裝,十三點!”

外麵太熱,一點火星子都受不住,一貫淡定吃痛的顧弈閃身躲避。皮膚灼濕挨掐比乾掐疼不少。他試圖束住青豆的手,卻無法束住她的腳。

掐架的畫麵一度超出兩人的控製。

青豆手被束住,隻能兩腳亂蹬,誰料顧弈臂力驚人,竟把她抓小雞似的淩空提起。下一秒,草編鞋飛舞落至老遠。

她兩隻腳落進油鍋,再度燙得彈起。

石子路上煙塵鬥亂。慘烈的殺豬嚎叫響徹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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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麥的時候特彆利於人思考,尤其剛打了一場敗仗,結局以被人扔進麥田告終,這時候的勞動改造顯得尤為重要,不然會很想報仇。

再次投入勞動的程青豆想起了段牙疼往事。

她如大部分人一樣,恐懼牙醫,恐懼牙科的詭異燈光,恐懼濃鬱的酒精消毒氣味,恐懼那張躺椅,恐懼那盞無影燈,恐懼麵無表情讓你冷靜的牙醫。

以前她蛀牙多,老牙痛,又不敢告訴二哥,怕被拎去牙科,所以忍著。顧弈問她為什麼?都疼得打滾了,為什麼不去醫院?

青豆表示,不能接受有人拿榔頭小錘對著自己的頭。她認定,報紙上失蹤的人都是被牙醫弄死的,不然為什麼說不見就不見!隻有牙科才有這麼多瓶瓶罐罐。而那裡麵,一定有一瓶“化屍水”!

虎子講故事新編時,提到過韋小寶的這個寶物。青豆問,化屍水是什麼樣的?虎子說,就像你喝的水一樣。青豆一嚇,不敢喝水。虎子又形容,但能聞見刺鼻的氣味。

青豆問,“什麼味道?”虎子目光一定,“酒精味!”

他說著說著自己信了,“牙科裡濃鬱異常的酒精味就是遮蓋屍體氣味用的。”青豆也信了,從此看牙醫全是殺人犯。也立誌絕不把自己送到殺人犯眼皮底下送死。

再經過牙科玻璃外,她養成了用眼睛觀察患者的習慣,總覺得患者沒幾天就要失蹤上報,而她是城市裡唯二掌握此項重大秘密的人。

一次牙疼得滿地打滾,她終於被二哥拎去拔蛀牙了。回來後,她咬著棉花咽著血腥酒精,懷疑消化道正在溶解。

越想越恐怖,青豆怕自己活不到除惡揚善的那天,於是拉住顧弈,希望他幫她報仇。

顧弈認真聽完,麵無表情地點了頭。

他從小就用這招敷衍她,這是後來青豆才發現的事。顧弈若不信,不會反駁,隻會冷漠地點頭,在心裡笑話她。

不到一年,青豆又牙痛了。痛得她臉半邊高高腫起,眼睛都睜不開。青豆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小蟲子老鑽進她嘴巴裡,明明她睡覺嘴都緊緊閉著的。

二哥不在,顧弈問要不要去醫院。青豆稱自己寧願痛到死掉,也不願做失蹤亡魂。

顧弈解釋,也不是所有的牙醫都殺人。他認識一個牙醫很好,慈祥愛笑,拔牙一點也不恐怖。

顧弈說好那應該還不錯。青豆心動了。牙太痛了,不心動也不行。可顧弈常去的診所一定很貴,青豆用力搖了搖頭。

沒多久,顧弈從牙科回來學到一招,讓她張嘴。看過青豆的牙後,他說,那顆牙很鬆了,隻要用線拽拽就掉了。顧弈膽子很大,當即拿出一根長棉線繞成三股:“給不給我弄一下?”

青豆很乖,立馬張嘴,就這麼任他纏線,拽掉了晃動的牙。一點也不疼,連血都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