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990·冬(2 / 2)

原來他是記者團成員,今年高三,即將高考,不經意中得知青豆文筆極佳思路清奇,對人體有獨到見解,有意招攬進學校廣播站寫廣播稿或者編輯校報,為學校的宣傳事業增添力量。

青豆聽得沸騰,遇見伯樂自然高興,連問三聲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還轉了個圈。

就在神誌不清時分,她頭上靈光一閃,嚼出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對人體?什麼?見解?”

此人眼神閃躲,開始避重就輕,誇讚起文筆,青豆不解,“你在哪兒看到我的文筆?”

他抓耳撓腮,急中生智,突然拔高音調:“作文!作文!我看過你的作文!”

青豆其實被他說動了。雖然她高二之後寫作文開始嘗試八股文,但之前,她的作文還是很有欣賞價值的。她現在睡前還愛細細回味自己那些方格本上的作文。

但她還是覺得這人古怪,陰陽怪氣地哼哼:“真?的?嗎?”

此人長相惡毒,聲音尖細,看似是個小人,實際卻是個藏不住事兒的社會白癡。

連兩句問話都扛不住,青豆拋下懷疑的眼神,他立馬就招了:“對不起!我是天風白衣……”

他不是天風白衣,應該說,他是天風白衣二代。

青豆開學後,寄出的信是他收的,上一任天風白衣是上屆高三畢業生,現在在上海財經。那家夥確實是文學愛好者,拜讀過青豆作文,所以才偷偷給青豆寄信。

青豆骨頭輕,有人主動給她寄金庸段落的信,她就跟人家在信裡聊起來了。

那人也沒想到,會收獲一篇原創故事,更沒想到,筆者的更新速度這麼慢。他畢業前關於高中校園唯一的不舍,就是有一個學妹,還欠他一個結局。他就想知道,魚娘和書生後來如何了!

張建國接下上任天風白衣的重任,繼續跟小青通信,青豆無語,“你們的字跡怎麼是一樣的?”

張建國嬉皮笑臉:“我暑假一直在練字,特意買了本行楷字帖。他說隻要用行楷抄段金庸就行了,現在我行楷寫的可好了,作文卷麵分都高出5分!”

青豆:“......”

青豆拒絕更新。正好寫不出來,找個借口賴掉:“我不行,我看到你的人就寫不出來了!”

張建國有點幽默,立馬背過身去,捂住臉:“我不看你。”

“我不!”

“求你了!”

“我不!”

青豆嘴硬心軟。有人賞識她的文章,她高興還來不及呢,隻是露骨段落她可不敢再寫。

兩宿後,她把新的信紙給張建國。這人臉上露出明顯的失望:“啊?這......”

衣冠端正月下念詩詞,這片段,哪本話本子上都能看到啊。他拿信遮住臉,嗅著紙筆間的朽墨味道,問青豆:“可有‘淫’方麵的發展?”

“想得美!這是靈魂共鳴,是柏拉圖!懂什麼叫柏拉圖嗎!”

張建國不太懂,特意問了一圈同學,同學有懂的,告訴他這是精神戀愛。

行吧,他敬職敬責,完成天風白衣交代的任務。他隻能完成催更這件事,又不能保證質量。遠方的那些人,也隻能乾著急。

青豆的第二件事,就有些哲學味道了。

活了十八年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人是如此的模模糊糊。

在過去的生活裡,很多人都很確定、清晰。素素啊虎子啊二哥啊,包括那該死的顧弈,每個人對她都是真誠的,不談順與逆,她堅信程青豆在這些人心中有明確的名字,不一樣的故事。

可遇到傅安洲,她有些不確定了。

高二開學沒多久,校內傳出一段佳話,無關風月。

青豆第一次聽,以為是自己和傅安洲的事,嚇了一跳。這事她沒跟任何人講過,包括羅素素,怎麼會傳出去?

沒幾天,事件當事人浮出水麵,是文科班的一位女同學。

她苦於學習壓力,在分文理科前夕,於圖書館閣樓抱膝哭泣。傅安洲點點她的肩頭,問她怎麼了?女孩繼續哭,不敢抬頭。他在她腳邊留下本尼采的書。她翻開折角,看見劃線的句子,立馬被注進股勇氣——“對待生命,不妨大膽一點,因為我們終將失去它。”

都道傅安洲多情,也有人說女孩幸運,遇見個男解語花。

自作多情的程青豆得知自己不是女主角,失落了幾天。很奇怪,她無法解釋這種失落的來源,可它確實如翻倒的老陳醋,在心頭爆開酸溜溜的味道。

青豆高二搬進三舍三樓,這幢樓一樓301和302住著男生,其中就有傅安洲。

他看到青豆一如往常,會問好,會微笑,會注視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他從來不像顧弈,說完再見就各自回頭各走各的。

如果沒有那個女孩,她不覺得異常,傅安洲一直這麼笑。

可在知道那件事後,她覺得自己收到的笑容和彆人沒有兩樣。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青豆隻是其中之一。

尤其傅安洲還幫人家打水,讓緋聞愈演愈烈。青豆作為金津大喇叭的信息接收者,時常附和微笑。她以為自己無所謂的。傅安洲是個好人,他做的一切都是這樣符合他周到體貼的性格,可怎麼辦,她心頭的酸味泛濫得好厲害。

她無法解釋,隻能倒灌進書裡。那篇文章就這麼從甜蜜蜜的月下談詩,變成了書生腳踩兩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