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1992·春(2 / 2)

傅安洲說:“他們認識我,上次我來買的,熟客嘛。”

青豆隱隱不安,不過穿上鞋她真的跑得很快,也比之前省力很多,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春日操場濕濘難跑,一趟回來,白鞋變土鞋,青豆沒法每日刷鞋,便拿濕布擦。好在這鞋好擦,乾結的泥塊一擦就掉。

三舍有個借讀生也沒考過,青豆熱心介紹球鞋,說好的球鞋跑得快。

對方買了雙不同牌子的回力,對青豆說:“你那鞋要1299,程青豆你家真有錢。”

青豆吃驚,對此生疑,跑去圖書館閣樓逮傅安洲,問他鞋子多少錢?

他合上書本,麵露疑惑:“1299?有這麼貴的鞋子?人家肯定被老板開了天價,不知道還價。還有,你不是跟我一起去買的嗎?”

是啊......

至於體測,功夫不負跑步人。青豆很能吃苦,日日跑,終於取得比及格高出五秒的成績。

最後一百米,她感覺自己在飛,也在飛翔的顛簸中清晰看見老師提前按下秒表,替她作弊兜底。衝過終點那一刻,凶悍的體校老師釋出程式化笑容:“好了!南城女子一千米考試師大附中全部通過。”

她迷茫地仰頭望天,迷迷糊糊的。

好像勉強爬過了一關,可程青豆的料峭春寒沒有結束。

她關心家中的一切動向,所以捕捉到二哥的狀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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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鬆的舞廳經營有道,一年盈利五六千,他沒有直接還掉債務,而是往股市上投資。

舞廳裡魚龍混雜,消息繁多,青鬆再聰明也逃不過這麼多百萬富翁的傳記誘惑。

有人跟他說,“八十年代末,那fz銀行派息分紅,毛利息有三成,張老板的九千塊一下就變成了十五萬,那邊按2:1送紅股,然後他憑認股權證,就可以用原價優先買股,這樣錢翻了一番。後來銀行拆股,1股你知道折成多少!折成多少?折成20股!這樣他手上好幾萬股了。然後他就成了百萬富翁了呀。”

他聽完,好像自己也成了百萬富翁。九十年代,南方是個迷局。

發展太快,信息爆發式轟炸,腳底的城市仿佛在升騰中變出魔術。誰都沒法掌握迷局,誰都可能成為下一個封麵人物。

當時海南鼓動支援特區建設多買股票,青鬆和好幾個朋友一起湊錢開了戶,九零年股市狂潮,證券大廳之中,電子熒幕之下,人山人海,數月至數年之間,無數暴富者從中產生,也有無數人賠掉底褲還當了命。

程青鬆先是盈利者,後來套牢在了裡麵。他們太想發財,失去理智,借了高利貸。想一本萬利。

當時,滿大街粗看是各色廣告牌,細看到處是是貸款卡片。他們有門店,借錢很方便。

這年的5到11月,上證指數從1400多點跌至400點。

青鬆五月見苗頭不對,說要撤,六子說等等吧,萬一回來了呢。

窮過的人,一兩百都舍不得,就這樣扛到青豆高考。

青豆五月慶祝預考通過時,隱隱察覺不對,等到高考前的六月底,見青鬆頹廢得厲害,胡子拉碴,不言不語,心知不好。

年初,他還讓蓉蓉辭職,想帶她和孩子一起去海南,年中又不聲不響了。

蓉蓉是枕邊人,當然發覺到不對,逼問出高利貸,嚇得發抖,問青鬆欠了多少錢?他滿口說沒事,會好的。

孟庭不替他隱瞞,直言道,再不還錢,舞廳裡天天堵人,開都開不下去。不如你撤股,我把錢給你,你把債還了。

孟庭嫌海南人不夠多不夠時髦,跑去深圳倒騰衣服賣貨。她在商貿發達的街鋪租了一家小店,專門賣進出口衣服。舞廳交給青鬆他們。她也沒想到兩個月沒回去,門都給人砸爛了。

親兄弟明算賬,青鬆掙紮許久,看了眼兒子,想了想無望的股市,同意了這樣的交易。

孟庭胃口大,吃下舞廳要給青鬆兩萬,她沒有彆的地方招投資人,隻能去招於雨霖。全南城市,她隻知道他的存款數。

如果他沒有花天酒地,應該整整好有八千。

而她不在的這陣子,於雨霖的工資沒人花,存到了一萬。他問孟庭要錢乾嗎?孟庭自信滿滿,“給婷婷存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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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很倒黴,也很好運。

人生轉折時,她總是遇到難關。聽到高利貸,她腿軟,知道家裡的狀況又不好了,她徹夜難眠。好像有人把洞穴的通光口堵上了。

但她比以前要堅強許多。家裡人多了,力量大了,上有老下有小,她不能隨便哭鼻子亂跑,於是冷靜又冷靜,乾巴巴在飯桌上說:“要不填二年製大專吧,我聽說他們有口腔專修班。”

此話一出,本來壓抑的氣氛突然鬨騰起來。

每個人齊刷刷罵她:“說什麼胡話呢!”

連青梔也瞪她,“我都跟人家說了,我姐姐是大學生!要考南城大學!”

青鬆哎喲了一聲:“決定了嗎?”

青豆吹鼻子瞪眼,無語道:“這不是我決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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