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1993·冬(1 / 2)

程青豆摳門。顧弈拍完照片,她特意向他強調,裡麵的膠卷是新的,是還給他的,剛剛那張照片是他拍的,不能算她錢。

顧弈沒所謂:“行。”

青豆又緊接著在後頭:“洗那張照片的錢我來出。”方才烏發肩頭落雪的模樣當真好看,也不知道他拍成了什麼樣,自己有沒有好好看鏡頭,露酒窩了沒。

顧弈斜睨她一眼:“你腦子裡就這些事兒是吧。”

“什麼事兒?”

“錢。”打個電話要算錢,拍個照片要算錢。錢錢錢,都是錢。

青豆眨巴眼,小心試探:“不然呢?那張照片,你不要錢給我嗎?”

顧弈停在錄像廳門口,朝她挑眉:“你猜?”

青豆打量他,故意說:“不會。”

“為什麼?”

“因為你摳門。”

顧弈眉宇緊蹙:“我他媽摳門?”程青豆,你講話要憑良心。

每回顧弈從西城返回的頭幾天,臟話都特彆多。幾乎每句都帶娘罵,要不是了解他,青豆簡直要以為他是個臭流氓了。

青豆被衝得倒退一步,半信半疑:“那你會把那照片送給我?”

顧弈臉色一冷,送了她一個後腦勺:“不會!”

顧弈後麵還有半句:除非你......

隻不過他沒好意思說出口,正要兜圈,把話說得舒坦點,自在點,身後已傳來忿忿:“我就知道!小氣鬼!”

錄像廳的招牌沒換,室內已經整理成了台球室的樣子。裡外兩間各置一張台球桌,有點像當年城中村的那家,不過明顯更新,台球桌麵的綠色絨布新得亮眼,像電視裡的足球場一樣。

兩張台球桌狼狽睡了三個人。看得出,被子緊巴巴的。虎子睡一張,顧弈傅安洲睡一張。青豆進去的時候,傅安洲還闔著眼。

高考前,青豆見他眼下有疲憊淡青,問他怎麼沒睡好嗎?

他似笑非笑,又旋即正色,稱自己熬夜容易有黑眼圈。

青豆轉頭,問門口的顧弈:“你們昨天熬夜了?”

“我們研究了一晚台球。酸死了。”他甩了甩手,碰到燈泡想起件事,伸手擰下燈泡,看瓦數和插口。昨晚,濁黃的低瓦燈泡在頭頂上晃來晃去,他當時就想換掉。這種亮度也就看看電影用用,打桌球根本不夠,得買個瓦數高一點的節能燈。

傅安洲聽見聲音,沒睜眼,先出的聲:“豆兒來了。”

“嗯。我來還相機的。”青豆從抽屜裡拿出兩把賓館牙刷,是上回傅安洲從廣州給虎子帶的。萬沒想到,他這種少爺居然會幫虎子拿這種東西。指尖在雜物堆裡撥弄,找到好多幾分錢硬幣,就是沒找到牙刷。青豆“哎呀”了一聲,隻能問,“虎子有牙刷在嗎?”

顧弈先搶下一把,就著她手上的牙膏管,壓上她的拇指,擠了顆黃豆大的牙膏,徑直塞進嘴裡,囫圇道:“我先用。”

青豆捏著牙膏管,亦步亦趨,跟他走到室外偷水。虎子小徐早上刷牙,都是舀彆家水缸的水。此刻室外冰天雪地,青豆想說要不去買一銅吊熱水回來。

哪知道顧弈一點也不講究,乾刷,不漱口。青豆盯著他的動作,想知道他是怎麼刷牙的。

身後傅安洲拽她手臂,“豆兒,牙膏給我。”

他們兩個狼心狗肺,都要搶在虎子醒來前把牙刷占用了。可憐虎子還在裡頭睡得昏天黑地,連外頭下雪都不知道。

顧弈躬身,麵對牆角,手速很快地搗弄口腔。高手出招太快,青豆眼睛看不過來,摁住他的胳膊肘:“你慢點,上次說要上下刷,怎麼叫上下刷啊?”

傅安洲漱口後,沾濕牙刷,一邊送進口中,一邊看顧弈動作。

顧弈左右看了一眼,嘴皮子上下一咧,拿牙刷上下上下劃“N”字。傅安洲跟著這樣動作:“怪怪的。”

“多刷幾次就不奇怪了,主要是你習慣了以前的習慣。”他麵無表情又瞥了眼程青豆,這丫頭看得很認真,雖然手上沒有牙刷,但嘴巴很聽話,跟著他咧開,正在較勁。

青豆的牙蛀得厲害,放棄裝死的辦法後,開始想通過刷牙彌補。顧弈讓她死了這條心,刷牙隻能讓你的蟲洞停止擴張,但不能讓它們縮小。

雪越下越大,讓人興奮,也讓人寒冷。

傅安洲冷得不行,草草了事,接過顧弈手裡舀水的熱水瓶蓋子,左右漱了漱口,哆嗦地貓進屋去。

顧弈隻套了件單薄的毛衫,認真刷完,漱口時仰頭朝天,脊背端得方方正正。

青豆又問:“漱口要朝天漱嗎?”她仰麵,試著包了口空氣,來回鼓嘴,“是這樣可以漱到喉嚨眼嗎?”

顧弈仰頭,隻是不想看到她。她一直盯著他,讓他很難自在。

“嗯。”顧弈隨意應了一聲。

青豆以為有理,銘記在心。

-

約莫十點,虎子醒了。他迷迷糊糊走到外間,以為神遊。玻璃窗外,是夢囈時分提到的清湯白麵的老巷。

雪白雪白的世界,沒有招呼就來了。

虎子癡癡貼著窗戶,心道,好冷的驚喜啊。

傅安洲顧弈正在打台球。青豆坐櫃台前,幫他擦拭台麵,收拾抽屜,理出亂丟的硬幣,扔掉不要的垃圾。

燈泡已經換上了新的亮堂的節能燈,聽顧弈說,這燈越點越亮。燈泡貴,但電費便宜。虎子從雪景裡抽回神,左右掃視,問顧弈,燈泡多少錢啊?

顧弈嘴上叼著半截煙,正握著長杆,俯身找角度瞄準。

傅安洲提著球杆跩來跩去:“我和顧弈一個人買了一個,當新店開張的禮錢。”

虎子有點不好意思。身後青豆嘀嘀咕咕:“我是沒錢,一會開這個店一會開那個店的,我就幫你收拾收拾東西,做女工吧。”

做生意就是這樣,見“上頭”的風使舵,也要受著大自然的風。虎子跟個任人揉搓的圓子似的,忽然沒了氣,扁了就扁了吧,能填飽肚子就成。

他矯情話不多說,醒醒鼻子,朝櫃台招呼:“那個......從裡麵拿把牙刷給我。”他知道裡麵有兩把備用的牙刷。

青豆閃過訕色:“虎子,要不你去買一把吧。”

虎子:“怎麼了?”

青豆:“他們用了。”

他往後掃了一眼,低罵了一句。青豆見他出去,以為去買了,結果沒30秒,外頭就傳來了呼哧呼哧的漱口聲。

鄰居奶奶還問虎子穿這麼少不冷啊?

虎子應她,“不冷,還好。”

雜貨店在巷外街上,哪能這麼快就有啊。她探出頭,果然,虎子手上拿的是帶賓館金色字樣的乳白牙刷。

“王虎!”青豆惡心。

“乾嗎!”他往牆上噴了口白沫子,看也不看青豆。

裡麵打球的兩個男的已經在笑了。

顯然,他們早已料到,不會有人為了一趟牙,專門跑去買一把牙刷。最後一個刷牙的,肯定是刷人家刷過的。

青豆手指摳門,嫌惡地“咦”了一聲,不禁好奇道:“你拿的是誰的?”是傅安洲的還是顧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