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126章(2 / 2)

傅安洲半開玩笑,“我還記恨當年顧弈揍我呢。”

青豆腦袋一嗡,臉臊得通紅。

傾玥不冷不熱地搭茬,問他,為什麼揍你?

傅安洲若無其事,“她愛人以為我暗戀她。”

青梔這麼皮厚的人都差點窒息。她坐得筆直,頭不敢扭動,死死盯牢眼前被傅安洲貼心分割好的牛排,悶頭往嘴裡塞。

他真是個天生的紳士,幫姐倆切了牛排。為此,他的女朋友好像生氣了。不對。青梔覺得,這個傾玥進門就不高興,下巴昂得老高。明明個子不高,偏要鼻孔對人。

傅安洲先幫女朋友切牛排,但這姑娘拒絕了。青梔不覺得第二第三位幫她們切牛排有什麼問題。她和青豆明顯就是鄉巴佬,難得到上海吃頓西餐,就是什麼也不懂啊。

這個傾玥果然不對勁,聞言追問,“那你暗戀她嗎?”

青豆窒息,連忙圓場:“他開玩笑的,沒有。胡說八道呢!哈哈哈!”

傅安洲慢條斯理切了塊牛排,盯著青豆,送入口中:“是的。”

傾玥聾了,不解地看向他:“什麼?”

“是的。我當然暗戀她。我這種人,很容易愛上彆人。”他側頭,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這話不是你說的嗎?”不是你要跟過來?不是你要認識我的朋友?

三秒後,天崩地裂。

那應該是紅房子西菜館的災難日。難怪作家喜歡這裡,確實是不錯的素材發生地。

這麼沉的桌子,這麼羅曼蒂克的場合,大小姐傾玥說掀桌就掀桌。濃湯揚灑,紅肉翻天。青豆聽著瓷器碎地的聲音,明白自己成了槍靶子。

傅安洲履曆好,背景硬,據說明年要去另一座城市做副行長或者行長了。

權力果真像一服最好的藥,讓他拔地而起,變成了另一種人。他講話仍然很溫柔,但眉眼充滿社交味道。在上海的一周,他對青豆青梔極儘照顧,但青豆覺得,他變了。

青豆問他為什麼要刺激傾玥啊,在廣州不都海誓山盟生死相隨了嗎?

傅安洲也不知道。青豆問他愛傾玥嗎?“你們......是不是說年底辦過手續了?”

他沉默了。

過了一天,上海街頭飄起雨絲。傅安洲緊一緊手臉,離彆前與她坦誠:“我可能不太適合穩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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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年的3月是程青梔最關鍵的一段日子。青豆跟單位打申請,要了一周事假,陪她去北京。

因為這件事,她錯過年後去項家村的調查工作,由另一個同事替上。

青豆第一次遠行,有些緊張。但因為是姐姐,所以她強裝出淡定。她領著青梔坐火車,小心翼翼護著她,不讓她受傷。她們坐車到白石橋,一路懵懵懂懂。說實話,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才能這麼勇。那些考了兩三回的學生明顯受過挫,完全沒有青梔自信。

那年軍藝報考人數高達七千,史上最高報考人數,隻取十八男十八女。

青豆站在門口和人家家長聊天,聽聞這個數據,當時數學都不會了。這是多恐怖的篩選比例。

她都計劃好了,考完一試帶梔子去幾個景點晃一圈。就算考不上也不能白來,十天後,她們還要去上海考試呢。

初試看基本的身體條件,當場篩一半。複試考彈跳,量身體比例,再篩掉六成。

複試過了,青豆也完全不抱期望她能考上。每天樂嗬嗬吃一隻京城大包子,考完去玩兩個景點,特開心。

青豆對梔子說,三試放鬆考,咱就當給上海的考試預預熱。

青梔看到人山人海的考生,也意識到自己考上的希望不大。她站在北京,第一次覺得自己好渺小。但這打不倒她的自信。三試的舞蹈,青梔跳得特彆認真,特彆動情,據她說,自己跳哭了不說,三位老師集體為她鼓掌。

青豆拍拍她的肩,配合地信了。她心想,這丫頭真的從小就愛吹牛。這場景也能編。大概程家孩子都有編故事的天賦吧。

北京的三卷膠卷洗出來,南城的春天也到了。青梔考了四個學校,考學費用花費兩千元。

錢是二哥硬塞給青豆的。他說,姑娘家家錢拿去買漂亮衣服,梔子上學的錢他來。

那話蓉蓉聽見了。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對他們說,“舞蹈學校學費要一萬多塊呢。”

“一萬塊算什麼?”青鬆不以為意。

蓉蓉說:“是一年一萬多。”

青鬆不知道,青豆是知道的。她在軍藝門口跟家長聊天,都問到了。自費生光學費就要一萬一年。

她沒有在意這個。主要是梔子平時真的太不爭氣了,她陪她考試更多是為她的人生儘一份義務,沒指望她光宗耀祖。

所以六月,那封牛皮紙的錄取通知書到的時候,青豆瘋了似的,從南城花園狠狠騎車,一路流淚衝往去東門橋拿錄取通知書。

程家三月賣掉東門橋的房子,搬至西寧區的一套民宅湊活了兩個月。青豆為了給家裡人騰地方,住到了顧弈家。五月,全家搬入價值三十萬的南城花園二手房,擁有三室一廳一廚一衛,以及一南一北兩個陽台。哦,還有十二萬的債務。

王主任把錄取通知書交給青豆,激動得滿臉通紅,說你們家孩子都出息了!他是看著她們長大的!

青豆嗚嗚哭開,回去路上一腳跟都蹬不動了。

一是激動,二是算賬算不過來了。

她和顧弈夏天辦酒。為買房和置辦嫁妝,家裡山窮水儘。

這些年,大哥給的所有錢都拿了出來,共八萬,顧家給的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禮金,還有青豆攢的錢全花了出去,還倒欠一屁股債。

梔子要是考上,青豆沒錢給她交學費。

她這個單位,為啥不能預支工資啊。

她一邊笑一邊哭,一邊煩惱一邊激動。太複雜了。錢這一點她真不急,她主要還是高興,太高興了......

鳥兒鳴囀,暑天熱浪把快樂蒸得搖曳不定。

青豆汗流浹背坐在馬路邊,看著車流怔怔發呆。有一瞬間,耳朵什麼也聽不見,隻有自己的粗喘,有一瞬間,又灌滿車笛嘈雜。

這感覺持續了二十分鐘。做夢一樣。

直到接到電話的顧弈驅車趕到,大力摔上車門,扶起青豆:“怎麼了?被撞了?”他接到青豆電話,說到東門橋接她,正要繼續問,她就掛了。

他以為出事了,正在查看她四肢情況,癱軟的青豆充氣人一樣支起身體,死死抱住他:“嗚嗚嗚!梔子考上那個學校了!天哪!那鬼地方七千取三十個!”

“上海那個?”

“你媽那個!”

“......”顧弈單膝跪在花圃台階,笑著從她手裡抽出牛皮紙裝的錄取通知書,“梔子牛啊!”

“要一萬塊一年呢,好貴啊,算了,不去了吧。”青豆故作苦惱,“我等等寧城戲劇學院吧,那個老師挺喜歡梔子的,一年才六千。”

顧弈冷眼打量她這副言不由衷的樣兒:“行啊,你回去告訴青梔。”

告訴青梔不讓她讀軍藝?青豆怕是活不到過年。

顧弈拽起她,替她拉拉褶皺的衣服:“走吧,傻子。”

“老公。”青豆嘻嘻哈哈箍住顧弈的腰,搖來擺去,“老公。”

他好笑地拉青豆到後視鏡前,用勁一掰:“程青豆,你照照鏡子,看看你這副狗腿的嘴臉。”

顧弈的後視鏡是廢物,常年往裡折,早已凝固成耳朵閉合的姿勢,如何也掰不出來。

青豆嘲笑他掰後視鏡的傻樣,按住他的肩膀踮起腳,左右找他的黑瞳,“我就拿你的眼睛照好了。我瞧瞧,唔!真漂亮!這兩顆大酒窩,迷死人了!”

今日她興奮,像上了發條似的。顧弈無奈,隻能光天化日下親了她一口,把她強行按停。

永久牌自行車被扔進了後備箱。

桑塔納就這麼一路開著嘴,載著永久,往南城花園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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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梔拿到錄取通知書比青豆想象得要淡定。她優雅地接下,優雅地打開,優雅地當場給大家劈了個叉。

青豆奇怪,她居然不打電話給同學炫耀?

青梔學鄒榆心的動作,裝模作樣摸摸手:“以後就不是一個檔次的人了,沒必要。”

要不是午覺的時候,青梔朝著呼轉的藍色扇葉瘋狂尖叫,青豆還真以為她這麼淡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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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7月22日,二十五歲的顧弈和二十四歲的程青豆在南城大酒店辦了酒。青豆身披時髦白紗,望向滿座賓朋,感慨自己在南城竟然擁有那麼多。

虎子是司儀,把氣氛帶的一波又一波。青鬆直誇還是虎子會搞氣氛,以後可以搞個婚慶公司。

虎子油頭粉麵,拿著話筒互動親友,說到顧弈青豆上學的往事,他往台下巡睃找人。

青豆正在幫顧弈彆禮花。她感到虎子的語氣閃過微妙的停滯,直到他叫起朱洋洋,青豆才確定,虎子就是在找傅安洲。

他沒來。

婚前,虎子以為傅安洲心有嫌際,咋咋呼呼打去電話,說不來就不是哥們兒!

傅安洲語氣很不好,在電話裡說了“滾”字。這個字換顧弈說都不奇怪,但是傅安洲說出這個字,嚇到了虎子。

青豆想,傅安洲越來越成功,也就離他們越來越遠。

素素說,朋友之間漸行漸遠,是無法避免的,並不是做朋友就能地久天長。說著還安撫青豆,慶幸吧,你和你最好的朋友結婚了,你擁有了地久天長的友誼和愛情,贏家啊。

青豆遺憾。

顧弈清點禮金時問了一句,沒請傅安洲嗎?

他認為,依青豆的性子,肯定會邀請的。

青豆假裝生氣:“請了,不來。你上次到底把他打得多厲害,人家都不來你婚禮!”

顧弈冷哼,戒煙的手他媽的有點抖。

他繼續記錄,好一會又說:“哼,不應該啊。他這麼愛充大頭,人不來,錢不可能不到啊。不送個一兩千像話嗎?”

確實。可能他真的想跟他們斷了聯係吧。所以最後連炫耀都懶得展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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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傅安洲判了三年,由上海轉至戶口所在地的南城二監。那家銀行的行長是死刑,還上了報。

消息傳來時,青豆才知道她婚禮前夕是他最難熬的日子。他的世界崩塌了,監獄裡,他和傾玥離了婚。是傾玥把他銀行出納的東西留了證據,同時舉報他們為方源違規批貸款,數額高達百萬。

方源試著壓了,但是傾玥很狠,越級舉報,還找了媒體曝光。

這麼烈的女子,聞所未聞。要不是曾經親眼見過她,青豆一定以為是虎子打聽錯了消息。

虎子申請了會見,傅安洲拒絕了。青豆申請,他同意了。可能真如虎子所說,男人這時候沒啥好說的。

一回生二回熟,青豆會見前去他家取了幾本書。二監最近進了一批新犯人,查東西更為嚴格。她帶的書被管教大哥翻了七八遍,中間抖落出一張照片。

是他們在鳴宴樓前拍的那張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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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洲變了一個人,鬢角長滿胡子。青豆從來不知道,他也是個毛發旺盛的人。“胡子可真多,牢裡不能刮胡子嗎?”

“不男人嗎?”他伸手摸摸,“顧弈以前說過我不夠男人。”

他看到書溫柔展顏,輕聲說了句謝謝。

就像這裡不是監獄,而是咖啡店一樣,傅安洲表現得很平靜。

他準確拿起其中一本,大概翻了翻,停在其中一頁:“好久沒看書了。最近老想到這句話,又有點記不得怎麼表述了。可能喝酒真的傷腦子。”他指尖停在一句劃線的句子上,將書反向,推到她手邊,“‘哲學的任務是教會我們在願望碰到現實的頑固之壁時,以最軟的方式著陸’。程青豆,現在是我最解脫的日子。”

終於輪到方家欠他的了。

“很好啊!我大哥說,哪裡都是修行。”青豆漾開酒窩,“對了,你好久都不戴眼鏡了。”

他摸摸鼻梁:“是嗎?”

“上次在上海我就想問你了,不戴眼鏡看得清嗎?”

傅安洲說:“看不清。”他嘴角含笑,語氣篤定,像在說“當然看得清”。

青豆噗嗤一樂:“那你懂我的感受吧,我每次看你就像你不戴眼鏡看這個世界。”

他目光落向文字,細細咀嚼,又釋然地抬起眼:“那我看你......你們,就像戴上眼鏡看這個世界。”

作者有話說:

本章背景音樂:《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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