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玉恒用看死人的目光冷冷盯了他一眼。
屍身很快就勘驗完畢。
這些南越巫族女子,皆是自儘。絕大部分是觸壁而死,也有咬舌的、摸到刀具自絕的……
死狀與那幾十名青壯年受害者完全吻合。
一個老人顫巍巍地走出來,指著那個用鈍刀把自己刺死的女子,倒抽著涼氣道:“柱良就是這麼死的,瘋了一樣紮自己,就好像也拿著個鈍刀一樣!”
“所以是這些巫女下了蠱,她們怎麼死,她們的男人也會怎麼死!”有人顫著聲,驚恐地大喊。
“這又是什麼新蠱術啊!殺千刀喲——”
顏玉恒笑容冰冷:“第一個該死的就是你楊小盤!”
街道儘頭,顏青也將那俊俏後生和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子押了過來。
到了近前一看,隻見這巫族女子哀哀淒淒流著淚,望向那俊俏後生的眸光倒滿是柔情。
後生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若不是被顏青拎著衣領的話,恐怕已經溜到了地上。
“我也要死了,我也要死了……這些毒婦,毒婦,不能殺她啊,殺了她我也要死了……”
他目光僵直,隻會渾渾噩噩地重複幾句話。
巫族女子被押到公良瑾與顏玉恒麵前。
看著遍地躺滿同伴的屍身,她也無意隱瞞,似哭非哭地用一口帶著濃濃南越腔的口音如實交待。
“我們都是聖女挑選出來的人,在山中服用了鎖情蠱,然後被安排著賣到了這裡。隻要有人心甘情願地與我們親吻,便能將一半鎖情蠱渡入他的體內,從此生死相依,共存共亡。”
一聽這話,俊俏後生更是抖成了篩糠。
“阿郎,阿郎!”巫族女子哀哀地喚他,“你莫怕我啊,莫怕我,我若有心害你,你早已經和彆人一樣死去!出發之前聖女告知我們,被賣進寨子之後將會麵對多麼可怕的事情。姐妹們會被鎖起來,被侮辱,被毒打……我們早有準備,已決定要和畜生們同歸於儘……”
“可是阿郎你待我好啊!”她瘦削的臉龐上滑落淚水,“你那麼疼惜我,我喜歡和你在一起,好喜歡好喜歡,我怎麼舍得害你死啊!”
聽著她斷斷續續的嗚咽哭訴,威武城中的人一個接一個低下了頭顱。
巫族女子說的是實話。
她們都是底層的人,生活在無人管的族寨,她們都有親人、姐妹曾被人販抓走,賣給那些老光棍,受非人的折磨。
見事情水落石出,公良瑾頷首,把顏玉恒叫到一旁。
“南山王自行清理身側,若我所料不錯,令妹恐怕尚在人間,多留意與她有舊之人——據目擊者稱,給令嬡下毒的主使,生著與令嬡相似的臉。”
顏玉恒倒抽了一口涼氣,兩腮緊繃,瞳仁震顫:“好……我去查。”
“後續事宜南山王自行處置,告辭。”
不待顏玉恒回神,公良瑾已大步流星踏上備好的皇輦,飛一般離去。
*
次日,顏喬喬在蘊靈台門口遇上了韓崢。
她昨夜被夢魘所困,清晨又迷迷糊糊睡過了頭,趕到蘊靈台時已經遲到。
他坐著輪椅,停在上回他堵到她和蔣七八的地方。
“顏師妹怎麼又遲到了。”他輕輕地笑。
顏喬喬麵無表情,徑直繞過他。
“師妹!”他在身後喊她,“隻是忽然記起上回你在這裡同我說話的模樣,你問我看你麵相是否覺得熟悉,仿若宿世有緣。當時隻差一點,我便道出心裡話惹你笑話了。師妹,從前我太自負,太驕傲,喜歡你,便以為你活該與我在一起,得知你心中有人,我氣急敗壞了些,如今想來十分汗顏。”
顏喬喬抿唇不語。
“顏師妹,我特意在此等你,隻為說聲抱歉。”
顏喬喬回頭看他。
山風吹著他的衣擺,不過月餘,青年便瘦得脫了形。
“握手言和怎麼樣?”他微歪著頭,笑得雲淡風輕。
韓崢生得漂亮,從前漂亮得淩厲,如今這副文弱模樣,倒有那麼幾分像某個人。
韓崢笑起來其實挺好看,唇角彎彎,露出一點整齊雪白的牙。
顏喬喬不覺恍惚了片刻。
定定神,她輕聲道:“不必了。”
*
這兩日,她沒有再用秋收道意吸納靈氣。
韓崢的聲音讓她不住地回顧瀕死時的冬殺道意,得空便在心中默默感受。
入夜時,夢魘如約而至。
烈香濃鬱,遍體冰寒。
“愧疚了?”韓崢的聲音肆意嘲笑,“彆再拖延了顏喬喬,這件事不是你拖著便能解決的。再拖下去,我忍不住便要與你魂魄相融了,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就是最最對不住你心上人的那件事情啊!”
顏喬喬眼睫微顫。
如今她已初初掌握控製體內經脈靈氣的方法,她強迫自己冷靜,借著韓崢陰魂不散的聲音,感應到了一股略微茁壯的冬殺道意。
靈氣運轉,攜帶新生的這一縷銀芒,渡至清明穴,狠狠刺下!
“嚶——”
腦中響徹清越的嗡鳴。
霎那間,仿佛有模糊的潮水退去。
渾噩不再,她清晰地感覺到濃鬱的龍涎香味來自一枚置於鼻下的異物。
韓崢的聲音不再縹縹緲緲無處不在,而是就在她的麵孔上方不遠處。
心跳凝滯的片刻,冰寒凜冽的冬殺道意刺激著清明穴,令她的身體產生了本能的反應——
睜開雙眼!
這一睜,便與今生的韓崢,四目相對。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說了這個小夥子有點東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