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西梁風光(1 / 2)

西梁的風裡帶著沙。

微風拂到臉上, 細細碎碎地癢。風一大,便拍得麵龐麻麻地疼。

餘悸未消的眾人下意識地抱團取暖,磨磨蹭蹭不肯分開回到馬車上——無論在何種情形下,人們總會誤以為隻要人多、聚在一起就安全。

事實上, 真正的災難來臨時, 向來不會管人多人少。

聽著這群驚魂未定之人一口一個“修羅道”, 公良瑾長袖微動, 眯了眯眸, 望向顏喬喬。

他眉宇間帶了點無奈, 正色對她說道:“莫要輕信旁人的話,我並未家道中落。”

顏喬喬抬起頭,對上他的清冷黑眸。

她的殿下,無論何時何地, 總是清清朗朗一身正氣。

她動了動唇, 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傾訴衷腸。

哪怕世人個個厭憎、懼怕修羅道,她也絕不會。畢竟,在她墮入最絕望最痛苦的境地時, 是身如修羅的他替她複了仇,讓她釋然安息。

誰都可以大義凜然地斬妖除魔, 唯獨她, 沒有資格指責那是邪魔外道。

他下地獄,她亦追隨。既上了賊船,一路走到底便是了。

她這樣想著,開口便道:“我既上了你的船……”

頓了下, 她抿唇想想,堅定地表白,“便會隨你走到底, 無論你如何,我都不在意!”

公良瑾:“……?”

不遠處,冰壺正仰著細白纖長的頸子,對著水囊咕咚咕咚痛飲。聽到顏喬喬的告白,一大口水登時嗆在了嗓子眼。

“噗——咳咳咳咳!”

果然,趙玉堇遠不及檀郎矣。

*

再往西行,西梁國的地質風貌漸漸便與大西州有了很大區彆。

舉目皆是黃、褐、紅。

沒有青山綠水,大大小小的山都是風化的石頭山,被風沙塑造成光禿禿的方柱,像一群群沉默無聲的巨人,駐立在左右兩畔,呆板地注視著身下穿行的這一列螻蟻車馬。

“像被巨人盯著,自己變得很渺小。”顏喬喬掀開車簾,一路東張西望。

她這個人,自幼便不知道“循規蹈矩”這四個字如何寫。什麼少看、少聽、少問、少想,於她而言就是耳旁風。

“趙玉堇快看,有神廟!那就是圖騰柱嗎?下麵還有壁刻——刻在沙子上麵難道不是做白功嗎?西梁人是不是傻?”

騎著沙馬的領隊已經對顏喬喬麻木絕望,乾脆放任自流。

到了夜間,她依舊活蹦亂跳:“趙玉堇快看,西梁月亮真大,星星真多——西梁百姓是真的點不起燈,地麵無光,宜觀星辰!”

西梁以血邪之術聞名於世,但那與尋常百姓並沒有什麼關係。想要修成血邪道,必須有大量活血供給,再輔以種種珍貴秘藥。

那是權貴的專屬。

西梁百姓窮、苦,個個黑且瘦,前胸貼著後背骨。一列一列的人,有老有少,用籮筐背著山石,蓋神廟、拜邪神,以此謀生。

顏喬喬大放厥詞:“遍地黃金卻餓殍千裡,西梁不亡,隻能怪我大夏過於仁慈!”

公良瑾眉眼無奈,微笑頷首。

顏喬喬轉了話題:“趙玉堇你有沒有感覺時間變快了許多?月亮剛圓過一次,這麼快又圓了。”

月又圓了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顏喬喬記得,上個月大約是在二十五六的時候,漠北王林霄告訴她,老夫人至多再撐一個月。

一晃眼便過去了二十日,時間真的不等人。

此去金血台路途還需數日,到時候能不能順利混上金血台頂,亦是一個未知之數。

顏喬喬長長吐出一口氣:“骨頭都要顛散架了,到底什麼時候才到都城啊——不行我現在就要找人問問。”

打馬經過的領隊迅速揚起鞭,“駕!”

惹不起,躲得起。

除了趙玉堇,誰也伺候不了這姑奶奶。

*

西梁的異景初看驚奇,一路看上幾日,顏喬喬便膩了。

西梁的道路都是經年累月踩碾出來的,未經修繕,高高低低坑窪不平,車馬就像是駛在風浪裡的小舟,時刻都在顛簸。

有時候馬車晃得厲害,顏喬喬的右肩便會自然而然地撞到公良瑾身上。

像細小的石子投入池中,一下一下地泛起細微漣漪。

她不動聲色地抿著唇,認真欣賞窗對麵的風光,仿佛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忽而忽而便會碰到他。

公良瑾垂眸坐著,清清冷冷不動如山,隻在她揚聲喚他“趙玉堇”的時候,微笑著側眸看她,聽她絮叨說話。

顏喬喬自己並未察覺,她碰他的時候不說話,說話的時候不碰他。

這日,車隊持續攀向高地,馬匹的喘聲越來越重,車輪時不時便會向後平平滑出寸許,惹出斷斷續續的驚呼。

顏喬喬坐在車上也覺得提心吊膽,生怕忽然就連車帶馬滾下坡。

乾脆便下了車。

周遭幾乎沒有植被,偶爾見路旁有一兩株乾枯的褐色枯枝矮樹,無葉,根係深深探入地底。

山石斜坡上深深淺淺地刻著些劃痕,用以防滑。

右側是石質山體,左側便是斷崖。經年被風沙剝落打磨,如今裸-露在外頭的山體大塊大塊地平坦著,略有參差。

相隔幾十丈,又是另一座斷崖山。

顏喬喬仰頭看了看無邊無際的藍天,心中暗想,倘若從天上往下看,這兩座巨石山不過就是兩塊長方形的小石頭,石頭上艱難地爬行著螞蟻,時不時腳下還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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