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林霄點頭,引著二人走進書房,闔好門窗。
落坐之後,他將手肘置於書桌上,高大壯碩的身軀微微壓低,眉眼沉凝,壓下嗓門道:“我也是萬萬沒想到,開口引我犯錯之人,竟是我結義兄弟,以及韓致老賊!”
顏喬喬恍然:“鎮西王來了漠北?難怪江白忠在這裡。”
林霄輕輕點了下頭:“來祭我阿母,假意與我酒後談心,說是他大西州與西梁的仇恨不共戴天,若我想要對西梁動手,他理解並支持。我那好兄弟,與他一唱一和,一副熱血上頭的樣子,慫恿我點上精銳騎兵,與韓致老狗合作,暗渡陳倉打西梁去!”
顏喬喬心中一跳,下意識望向公良瑾。
他接住她的視線,衝她輕輕頷首。
在幻陣中,公良瑾親曆了顏喬喬的前世過往,自然也親身見證了漠北王林霄與神嘯勾結,放神嘯大軍入境之事。
如今看來,此事當真是另有內情。
顏喬喬也壓低也嗓音,謹慎開口:“如果,我說如果,老夫人未能抵達京陵便出事的話,你會不會中計?”
“會!”林霄目光沉沉,“彆說阿母出事,我就,明知阿母沒事,可坐在那白慘慘靈堂聽他們這麼慫恿,也差點兒給帶進了溝裡!”
顏喬喬心中默默再給林霄減去一分嫌疑。
說到這個,林霄忍不住起身,向著東南方向恭恭敬敬施了個大禮。
“不知該如何感謝少皇殿下的恩情才好!”林霄感慨地歎息,“若不是殿下及時派人提醒的話,我壓根都不知道阿母遭了血邪。也是殿下運籌帷幄,誅滅血邪大宗師,才救回阿母性命。我也不知該如何回報,便令人選了一百名漠北好女,送入京陵,看看合不合殿下眼緣。不行的話,我再選,一千,一萬,總之,總要換到殿下滿意為止!”
顏喬喬:“???”
公良瑾:“……”
顏喬喬假笑:“我替殿下謝謝你的恩將仇報了。”
“不客氣不客氣,應該的應該的。”林霄憨笑撓頭。
顏喬喬心中默念兩遍“不和傻子計較”,微笑道:“所以鎮西王韓致留在這裡,名義上是吊唁,實則便是與你商議謀逆之事?”
林霄聽得額角直跳,道:“我就裝傻,拖著呢。韓致老賊很精,話都讓我那個結義兄弟秦天說,且大半都是借酒說醉話。秦天一個勁兒拍胸膛保證,我去滅西梁,他能給我守好神嘯防線,不放進一兵一卒。”
顏喬喬輕聲暗歎。
林霄將主力軍帶走,秦天隻要巧加調遣,便能輕易將神嘯大軍放進來。
事發之後,韓崢正好借著打大西州境內“漠北叛軍”的名義,拒絕出兵京陵。而林霄,自始至終被蒙在鼓裡,最終被大西州的軍隊伏擊時,恐怕還在納悶為什麼共同發兵西梁的兄弟要對自己刀兵相向。
“韓致老狗還找了個破理由,說想要與我結兒女親家,每夜拖著我喝酒。”林霄冷笑,“就韓榮那德行,我好端端的女兒,哪個能瞧得上他!韓老狗正好借此事與我拖延扯皮。”
公良瑾淡聲開口:“韓榮行事如此肆無忌憚,也有韓致刻意縱容之過。江白忠是韓致的劍,有此人在,難動。”
林霄下意識垂頭應是。
點了三下頭,後知後覺開始納悶——自己在這個夫子麵前,怎麼忽然就矮了氣勢?
公良瑾眼睫微動,道:“將我二人安排在韓榮隔壁院落。”
林霄答得飛快:“好。”
“韓致與你說什麼,隻管應下,”公良瑾吩咐道,“穩住他即可。”
“好。”
*
林霄給他們的院子安排了幾個五大三粗的侍衛,以防韓榮那色胚造次。
進入臥房,公良瑾牽起顏喬喬的手,帶她走到一丈來寬的黑木雕漆大床旁,扶她落坐。
抬眸,視線相對。
他很認真地看著她,問:“此事,我來解決,或是一起?”
顏喬喬眨了眨眼,偏著頭看他片刻,回道:“我要有點參與感。”
公良瑾輕聲失笑:“你若參與,便是你的首功,誰也不能跟你搶。”
顏喬喬好奇且專心地聽著。
他的喉結滾了一圈,聲線微沉:“但,需要你直麵江白忠。可敢?”
顏喬喬胸口輕輕揪緊。
被江白忠貫穿過的心臟一陣刺痛,她微蜷雙肩,壓製淩亂的呼吸,心底湧起了激烈的情緒。
她知道,殿下這是在給她機會,幫助她真正走出那段過往,立直身軀,端端正正站起來,繼續向前走。
直麵……江白忠……嗎?直麵這個,害她父兄,傷她性命的劊子手嗎?
眼眶發燙,她屏息,發出顫抖的氣音:“敢。”
旋即,她猛然抬頭,直視他。
顫顫吸入一口氣,她努力打開收緊的胸膛,一字一頓。
“我敢!殿下,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