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2 / 2)

她拿了一顆糖拋給姚秀蘭,“我記得你不愛吃軟糖,嫌粘牙。給你拿了一些硬糖,都是家裡寄來的。你嘗嘗。”

姚秀蘭一把接住糖,剝了糖紙放進嘴裡。

一顆水果硬糖,她一吃就吃出來了,是她最喜歡的葡萄味。

這地方都買不著這麼好的糖,就算買的著,讓她拿那點津貼去買,她也是舍不得的。

含著糖,舌尖甜絲絲的,她心頭卻是苦澀,“來這裡這麼久了,玲玲。你實話告訴我,你想不想家?”

白玲從另一個兜裡掏出一罐豬肉罐頭放在桌子上,掏空了兜,她脫下大衣,“我想。你呢,想家嗎?”

姚秀蘭,“我想回家,我太想回家了。我天天都想回去,你不知道我一下地腰都快疼死了。吃又吃不好,睡又睡不好。”

白玲,“我本來還想問你呢,你在這裡過的怎麼樣?怎麼這屋裡就你一個人?”

“嗨,甭提了。本來跟我一起來的有三個女知青。好嘛,來了沒有半個月,兩個都跟本地的農民結婚了。剩下一個,更慘,就四五天前。突然人不見了就留下一封遺書。

我們找了好久好久,把附近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人。最後是那條江下遊,另一個農場的人撈到了她的屍體才確定人不是跑了是死了。

也是險,再晚一點河麵就凍上了。她的屍體得在河裡泡一冬天。那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才十七歲的姑娘,就這麼沒了。河水那麼冷,她跳下去不知道糟了多大的罪。”

說著說著,姚秀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眼眶微紅,“我們一個炕上睡了好些天。要是我早勸勸她就好了。”

白玲沉默了一瞬,“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還能為什麼?村裡人說她勾引孫二狗。那個孫二狗不是個東西,他明明有老婆,還老愛占女知青的便宜。陳潔年紀小,膽小,他就老愛欺負她。前幾天,陳潔哭著回來。那會兒我就想恐怕出了事了,可我也不敢說。”

“這些本地人欺負外來人,欺負的厲害。唉,趙磊他們一幫子男知青為這事已經打了孫二狗幾次了,他死性不改也沒個法子。公安把孫二狗押走,後來我才聽說陳潔是洗衣服的時候讓他給拉到地裡奸|汙了。”

姚秀蘭的話音頓了頓,她提起陳潔,情緒就一下低落了下去,“有時候。我也想不活了算了。這樣活著,真是看不到一點出路。男知青好歹還有把力氣,女知青人人都想欺負兩下。”

白玲拍了拍她的肩膀,也想不到什麼話能安慰她。

她隻能說,“再等兩個月,過年的時候,咱們可以一起回D城。到時候,好好休息一下。等一等,咱們來了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再等一等,肯定會有出路的。”

白玲看著姚秀蘭寫滿了沮喪和絕望的雙眼,忽然意識到正是因為她知道77年會恢複高考,78年政策會改變。

對於她來說,她早都知道這種生活是有期限的,所以可以始終保持心平氣和。

但對於真正置身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他們是無法預測未來的,因而產生看不到這樣生活的儘頭而感到無助絕望痛苦,實在是太正常了。

有時這樣沉重而無助的情緒足以壓倒一些年輕人。

姚秀蘭苦笑著搖頭,“回去又有什麼用。還不是遲早要回來。我成分不好,地主後代,文化也不高,長得又不夠漂亮。爹早不知道死哪裡去了,我媽大字不識幾個,她能把我養這麼大都得虧你媽心好。我啊,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什麼出路也沒有。”

白玲點了點頭,“的確,說的也是。返鄉過完年還是要回到插隊的地方。你的成分也不好,地主後代,這輩子是真的隻能這樣了啊。隻能留在這裡的話,不如趕快找個本地人嫁了。”

姚秀蘭聽到這話,猛地抬起了眼睛。

白玲跟她對視,“隻是在複述你剛才說的話而已。你看,我這麼說,你就生氣了。姚秀蘭,你心裡根本不是這樣想的,何必要說這些自己都不相信的喪氣話。我認識姚秀蘭可不是會因為一點困境就被打倒的人。”

姚秀蘭紅著眼眶,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知道什麼?你什麼也不知道。你這種大小姐,長得又漂亮,又有文化,你什麼都有,所有的男人都喜歡你。宋健民被你甩了還是喜歡你。你當然不會擔心什麼出路。你根本不明白我到底有多難。”

白玲安靜的聽她說完,才慢吞吞的開口說道:“我明白的。姚秀蘭,我實話告訴你,前幾天夜裡睡覺的時候,一個男人翻牆偷偷進了我的房子,他的手都伸進我的被窩裡了我才被驚醒。”

姚秀蘭緊張的站了起來,“人抓住了沒有?你沒出什麼事吧?”

白玲見姚秀蘭這這麼緊張,一下笑了出來。

姚秀蘭急了,“你怎麼還笑啊?這麼大的事你還笑得出來?你是不是傻了?”

“沒事,我醒來啊,就抄起床旁邊的桌子把他砸了個頭破血流。這事你要是不信,你可以自己去團部問一問,這兩天我們林場是不是一個QJ犯被公審了。”

姚秀蘭鬆了一口氣,坐回原位,嘟囔道:“你可真夠彪的。”

“我隻是想說,我跟你也沒什麼不一樣的,長得漂亮在這種時候未必是什麼好事,你大可不必羨慕我。

姚秀蘭,咱們好死不如賴活著。日子是不好過,但大家都不好過。電池還有個正負極呢,否極泰來,隻要活著就總有個盼頭,萬一明天日子就變好了呢?到時候咱們想回城回城,想上大學上大學。”

姚秀蘭沒好氣,“你可真夠樂觀的。天還沒黑就做上白日夢了。”

嘴上沒好氣,但讓白玲這麼一說,她多少聽進去了一點。

是啊。好死不如賴活著,總得活著才有希望,要是向陳潔一樣投河了,那真是什麼指望都沒有了。

白玲熱得脫下一件外套,又抓著身上一件肥肥大大的黃毛衣往下脫。

姚秀蘭嚇了一跳,撲上來按住她的手,“你真是發了夢了?大白天的以為自己上床睡覺呢,你脫毛衣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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