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諦聽身為引路人的這幾百年裡,沒有遇到什麼他解決不了的事,每日的工作枯燥乏味、千篇一律,每個引路人都是這樣,在接引阿槐之前,諦聽是這麼認為的。
但現在他不確定了。
“以前遇到這種情況,你都怎麼處理?”
麵對阿槐的問題,諦聽沉默片刻,答道:“我沒遇到過。”
阿槐啊了一聲:“那發生這種事要怎麼辦才好呢?”
諦聽:“我沒遇到過。”
言下之意就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阿槐笑起來:“那就是說,隨便我處置了唄?”
諦聽:……
他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阿槐,又看看那個縫合怪,實在是沒法把他們倆和正常死靈相提並論,這麼奇怪的生物,要怎麼淨化?
謝卓跟丹波總算是不吵了,他們驚恐地看向“隨便處置”的阿槐,感覺有一層濃重的死亡黑影籠罩在頭上,“你彆過來!彆過來!”
兩人叫得異口同聲,還挺有默契,阿槐笑得不行,“正好我要搬家了,門口還缺一對石獅子鎮宅,就你們倆好啦!”
風吹日曬雨打雷劈,等到他們自然消亡回歸法則,至少還得個幾十上百年吧?
諦聽彆過頭,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反正她胡鬨也不是這一回兩回了,法則允許,他又能說什麼?
長毛小狗耳朵動了動,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阿槐大人要搬走,但它其實是想換個地方住一住的,算算日子,它也在槐樹路99號住了百來年了,從來沒有出去過,真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它嗅了嗅空氣,對阿槐說:“阿槐大人,外麵似乎來了人。”
阿槐眯起眼睛,隨手讓一條碧色小蛇把縫合怪吞下去,然後就響起了敲門聲,活人路過這裡從來不會在意,除非他們是刻意找來。
“我去看看。”
阿鬆抬腿就往外走,這種小事肯定不能讓阿槐大人親自去,否則要他跟阿柏有什麼用?
朱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外頭是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妻,看起來得有六十歲左右,可能更老一些,形容憔悴,眼睛卻遍布血絲,見來開門的是阿鬆而不是他們想見的阿槐,兩人怒吼著:“殷槐呢!殷槐在哪裡!讓她出來見我們!她把我們家阿卓害得這樣慘,讓她出來見我們!”
“她是心虛了嗎!這個惡毒的女人,她也會心虛嗎!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阿卓,阿卓,你死得好冤枉、好慘啊!”
院子裡的貓貓狗狗抬起頭,兩人站在門口,被這滿院子貓狗嚇了一跳,阿槐從正屋出來,嘴角笑容滿滿:“你們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說一遍試試?”
“說就說!”
他們現在沒了兒子,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今天來,他們就是找殷槐算賬的!
夫妻倆氣勢洶洶:“我們家到底欠了你什麼?當初案子就結了,錢也給了,你現在又來找事,你居心何在?過了十五年你還念念不忘,你就是貪!”
阿柏一巴掌甩在了謝父臉上,將他打飛出去,直接從門口飛過了街道,撞在牆上才停下,他懷裡的刀也因此掉出來,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阿槐笑了:“原來是想殺我呀,我就站在這兒,你倒是來呀。”
她語氣嘲弄,謝父半天沒能爬起來,哇的嘔了一口血!說時遲那時快,謝母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要撲上去檢查丈夫的傷,但轉手卻又是另一把刀,直直捅進了阿槐的肚子!
蒼老的臉上滿是得意的笑:“你害了我兒子,我要你償命!”
“阿槐!”
沒等阿鬆阿柏跟諦聽動手,打斜裡傳來另一聲淒厲的吼叫,緊接著謝母被一把推開,鄂潛焦急萬分的臉出現在阿槐跟前,“你沒事吧?你——”
阿槐眨眨眼,伸手握住刀柄,很隨意地拔了出來,怎麼說呢,一滴血也沒有,連衣服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原中,“你怎麼來了?”
鄂潛剛到就看見謝母把刀捅進阿槐肚子,當時嚇得他魂飛魄散,衝上來一看,阿槐什麼事都沒有,但他卻還在後怕之中,雙手微微顫抖,半晌才回答道:“我聽孔淞說你要走了,去殷家沒找到你,就想著到這裡碰碰運氣。”
阿槐把刀交給他,“我沒跟你道彆,生氣啦?”
她像對待朋友一樣語氣親昵自然,鄂潛望著她:“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你已經儘了你最大的努力了。”阿槐笑吟吟地看他,往後退了一步,“鄂潛,再見。”
鄂潛怔怔地望著她,阿槐的世界與他不同,生與死,陰與陽,活人無法跨越,他也不能靠近她太久,否則會被同化。
從阿槐從地底爬出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不能與活人交往過密,這世上也許會有能夠理解她、接受她的人存在,但阿槐不能跟他們在一起。
眼看阿槐轉身進了朱紅色的門,鄂潛忍不住問:“真的能再見嗎!”
阿槐沒有回答,隻是背對著他擺了擺手,大門漸漸在鄂潛麵前關上,隻剩下倒在地上的謝家夫妻,幸好他是開車來的,有行車記錄儀,殺人未遂,夠這對夫妻喝一壺的。
他們沒有教育好兒子,兒子犯罪後不思悔改,還幫助他毀滅證據顛倒是非,多年後遭到報應,又理直氣壯地去責怪受害者不該再次回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鄂潛再來槐樹路,已經是一個星期後了,這裡沒有了槐樹路99號,問附近的居民,他們也說,槐樹路從來就沒有99號,一共隻有98號,年輕人,你該不會是記錯了吧!
但鄂潛知道,他沒有記錯,除了他以外,還有很多人記得阿槐,槐樹路99號,帶著那棵老槐樹,還有滿院子的貓貓狗狗消失了,但阿槐一定會在某個地方活著,一定是這樣,也許某天她還會再出現在他麵前,笑眯眯地塞給他一隻小貓或是小狗,指引他為受害者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