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夏從教室裡出來腦袋就有些發脹, 像個提線木偶,一路被陳燼牽著機械地抬步走。
不知道走到了哪裡,隱約聞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藥香味。
她下意識吸了吸鼻子。
結果鼻子早就被堵住了, 什麼都聞不出來。
眼皮那塊跟著莫名疼了起來,林書夏忍不住閉著眼睛, 額頭抵在陳燼起伏的肩胛骨上, 臉色懨懨卻又安靜地聽陳燼的聲音。
嘴巴輕輕張開, 呼出的全是灼熱的氣息。
“……”
好像真的感冒了。
林書夏眼皮聳拉著, 鼻子皺巴巴的。
感冒要麼會連續好幾天才好轉;要麼當晚就會發展成發燒……好幾次都是這樣。
正出神間, 冷不丁被人往前一拉。
林書夏下意識睜開眼, 抬手想擋住刺眼的光線時,就聽到頭頂上響起一道聲音:“小朋友,她這樣的。”
哪怕林書夏也沒聽到前言, 也聽明白了陳燼口中的小朋友是自己。
耳根爬上了一層淡粉,燒到了臉頰。
“陳燼。”
明明是羞赧的語氣,可因為感冒聲音有氣無力的,好像在軟聲撒著嬌。
“來,小朋友。”
老大爺看透了眼前秀恩愛的小年輕, 很快做出了反應。撿起被陳燼一句話驚訝掉在玻璃桌上的蒲扇,朝林書夏招了招手, “我看看你的症狀。”
一開始以為是知道症狀過來買藥的, 所以才會直接開口問症狀。
既然人在這裡的話,自然是要親眼看看的, 才好對症下藥。
藥櫃前放著把藍色塑料椅。
林書夏頂著一張通紅小臉被陳燼攬肩走過去, 坐下。
老大爺掏出眼鏡戴上:“隻打噴嚏嗎?有沒有流鼻涕?吞咽困不困難?”
“有流鼻涕,”林書夏空咽了下,“吞咽的時候喉嚨有點痛。”
“鼻涕是清的還是濁的?”
林書夏的聲音有些啞了:“濁的。”
老大爺重新拉開醫藥櫃, 伸手去拿藥。
“幸好人過來了,你這是風熱的感冒,剛才差點給你拿錯了。”他說,“這幾天儘量吃些清淡的食物,睡覺注意保暖,不要再著涼了。”
陳燼指尖摸到林書夏的耳側軟肉,燙的。
他指尖涼,林書夏“唔”了一聲,眼睛舒服地眯了眯。
陳燼皺眉,低聲:“臉怎麼這麼燙?”
“正常的,”老大爺說,“晚上回去睡一覺就好了,你多注意照看些。”
老大爺以為他們兩個已經同居了。
畢竟大學生了,很多方麵都不受拘束。宿舍規則是死的,還有人直接申請了校外居住,就是為了和對象住在一起。
林書夏怔住了,下意識想解釋:“我們沒有——”
陳燼已經從善如流地接道:“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
林書夏伸手,偷偷捏了一下陳燼放在自己肩頭上的手指,用力還挺大的。
陳燼聽著老大爺的囑咐,反手握住了林書夏的手指,輕輕地揉了下她圓潤的指尖。
勾了勾唇,很配合的:“回去再鬨,你想怎麼都行。”
“這個風熱感冒一個不注意,很容易變成發燒——”老大爺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頓頓地看了過來。
隔著薄薄一層鏡片,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林書夏卻總覺得,這目光有點兒意味深長。
這家醫藥店。
她以後應該是不會來了。
—
林書夏最後提著一大袋藥盒,還有陳燼在外麵買的一份蔬菜粥回了宿舍。
舒雯和許初意看到她還愣了一下。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了?”舒雯笑著問,“我還以為怎麼也得趕在門禁前才回來。”
“我去藥店了,”林書夏嗓子乾啞,不太想說話,但還是提了提手上的袋子解釋,“喝完粥要吃藥。”
她下巴磕在桌沿上,病懨懨的:“而且每次我的感冒都伴隨著發燒,我總感覺我要發燒了。”
“該不會是我們下午空調開太低了,你著涼了吧?”許初意說,“早知道就不開空調了。”
初秋步入深秋這段時節,天氣毫無定性,在冷熱間反複跳躍。幾個女孩子床褥早就換成了厚棉被,許初意甚至連毛毯都拿出來了,天氣一個回溫,自然被熱得不行。
午睡的時候,就開了會空調。
“沒事的,”林書夏趴在桌上,閉著眼睛,“我從小到大換季都會感冒發燒。”
“那你趕緊吃藥上去休息吧,”舒雯說,“反正明天沒課,睡一覺起來再去洗澡。”
蔬菜粥是鹹口的。
林書夏沒什麼胃口,加上也嘗不到什麼味,吃了幾口壓壓肚子,就著保溫杯上的水吃了藥後,上床睡覺。
林書夏頭痛欲裂,眼球也疼,卷著一團被子抱在懷裡,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隻不過睡得不安穩,總感覺胸口悶悶的,有些不舒服。
醒來的時候,視野一片黑漆漆的。宿舍很安靜,能聽到輕輕的呼吸聲。
林書夏咬著嘴唇,輕手輕腳地拉開簾子下床。
“嘔——”
“咳咳——”
“誰在衛生間啊?”舒雯被聲音吵醒,還有些不清醒,“我們宿舍誰背著大家隱婚生子了?我要當乾媽了嗎?”
許初意“唰”地一聲拉開床簾,“你神經病啊!是夏夏吐了!”
“啊?!”
舒雯立馬驚醒,跟著下床。
衛生間隻打開了一盞燈泡,光線幽幽,但還是能看清裡麵的情形。
林書夏垂頭捂著胸口,後腦勺抵著牆細細地喘著氣,臉色蒼白,病懨懨的。
“怎麼突然還變嚴重了?”舒雯著急的,“這得去醫院吧?”
“我去給輔導員打個電話說一聲要出校。”
“誒你等會,這都淩晨一點半了,我們出去了也打不到車啊。”
舒雯想了想:“找陳燼。”
她轉身走出衛生間,拿過林書夏的手機。上次抽獎活動正好問過林書夏的手機密碼,幾乎沒什麼阻礙地就打開了手機。
林書夏腦袋暈沉,整個人也有些渾渾噩噩的。
依稀聽到了“陳燼”兩個字。
張了張嘴,剛要阻止。
那頭舒雯的語音電話已經打了出去。
……
女生宿舍樓下。
陳燼攬著林書夏的肩往外走,看了一眼小姑娘聳拉著的眉眼,“很難受?”
林書夏搖了搖頭:“還好,就是有點頭暈,想睡覺。”
陳燼看了一眼她發軟的雙腿,雙手穿過她的膝彎直接將人打橫抱起。
“陳燼。”
林書夏猝不及防的,驚呼了一聲。透過陳燼的肩膀,看到站在大門口朝這邊看的舒雯和許初意,不好意思地埋下頭,“你快放我下來。”
陳燼伸手摁住她的後脖頸,往自己的胸膛上壓,“不是想睡覺,你靠著我睡。”
林書夏聲音呐呐地重複:“……我不想睡了,你快放我下來。”
陳燼抱著她往前走,“等到了車裡就放你下來。”
“可是,”林書夏眼睫眨動,小聲的,“舒雯她們還在看呢。”
陳燼說:“你做什麼壞事了,還怕人看?”
“……不是,”林書夏抬著眼皮,垂死掙紮了下,“太親密了,不太好。”
陳燼腳步一頓,稍挑了下眉:“這就親密了?”
林書夏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她抓著陳燼的衣服直起身,伸手想捂住他的嘴,但陳燼說話的速度明顯更快。他甚至還往後仰了仰,避開了她的手。
陳燼垂著眼皮和她對視,似笑非笑的,聲音很啞:“以後你就知道什麼才叫親密。”
“……”
這話的暗示意味太強了,傻瓜才會再繼續問下去。林書夏放棄掙紮了,自暴自棄地窩在陳燼的懷裡,抓著他的衣服閉了閉眼睛。
他外套敞開著,露出了裡麵純黑色的T恤,沒有多餘的圖案。
靠上去一片冰涼,很舒服的溫度。
陳燼抱著她走得很穩,氣都不帶喘一聲的,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移動機器。
林書夏聽著他的心跳聲,忍不住想到了他剛才說的話。
……接吻的話。
應該就是很親密的事情了吧。
女生宿舍樓下每晚都有鴛鴦交頸,很偶爾的,林書夏還在陽台那看到過後花園石椅上,女孩坐在男孩腿上摟著他的脖頸接吻。
一想到自己和陳燼,可能有一天也會這樣……
林書夏偏了偏臉,羞得想就地挖個坑把腦袋埋起來。
她埋啊埋。
隻能埋進陳燼的胸膛。
陳燼注意到了,扯緊了她身上的外套:“冷?”
林書夏抬了抬眼,視線一頓,不自覺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陳燼臉部線條立體感很明顯,唇線也很明顯,下巴到下頜線銜接流暢自然。薄唇,幾乎看不見唇紋。是放到網上,會讓人直呼“欲到看了就想接吻”的唇型。
見她怔怔地發著呆,陳燼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林書夏視線跟被燙到了一樣,飛快轉移,聲若蚊蠅:“沒有。”
陳燼便也沒再問。
他的車就停在男生宿舍不遠,再走幾步就到了。
原本應該直接把車開過來的。
然而接到小姑娘舍友打來的電話,說小姑娘發燒又嘔吐的。心裡麵著急,隻記得拿上車鑰匙,其他什麼的都不記得了。
陳燼把林書夏抱到副駕駛上,又給她係了安全帶。
女孩的狀態喪喪的,眼皮聳拉下來,眼角是紅的,臉蛋摸上去一片滾燙,可憐兮兮的。
陳燼手掌罩在林書夏頭頂上,輕輕地揉了一把,“睡吧,我帶你去醫院。”
—
淩晨的醫院依舊熱鬨。
好在林書夏隻是感冒引起的發燒嘔吐,值班的醫生看了一眼她的狀況,讓護士安排了輸液。
林書夏躺在病床上,看著坐在陪護椅上的陳燼:“我可能要在這待一晚上,你不回去嗎?”
陳燼靠著椅背,垂眼看她:“陪你。”
舒雯那通語音電話響了十幾秒才接的。
他大概也是睡覺後被吵醒了,強壓下濃濃的一股倦意,漆黑深邃的眼睛浮現出幾條血絲。
林書夏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
陳燼直了直身,給她掖了掖被子,“怎麼了。”
林書夏覺得自己似乎有一堆話想說,但又不知道該從哪裡說,不知道該怎麼說。
最後也隻是在陳燼的目光下,輕輕地搖了搖頭,“可能是晚上睡多了,有些睡不著。”
“你不睡嗎?”林書夏問。
陳燼掌根抵了下眼睛舒緩疲勞,聲音低啞:“你睡著了我就睡。”
林書夏“哦”了一聲,又有些擔憂地問:“那我要是一直睡不著怎麼辦啊?”
但沒等陳燼回答,林書夏立馬閉上了眼睛:“我很快就睡著了,你也趕緊去睡。”
晚上在宿舍她其實睡得並不安穩,胸口堵著什麼似的一直想吐,輾轉反側。
可畢竟也躺在床上休息了幾個小時了,林書夏覺得自己今晚應該是睡不著的。但因為想讓陳燼早點去休息,很努力地閉上眼睛催眠自己趕快睡覺。
吊瓶上的液體一點一滴地在減少,也在慢慢地起著作用。
林書夏身體舒服了不少,精神放鬆。伴隨著病房內消毒水的味道,用力緊閉著的眼皮呈現出放鬆自然的狀態,呼吸漸漸均勻平緩。
陳燼垂眸看著她。
病房內隻亮著一盞小燈,光線昏暗。
小姑娘卷翹的睫毛覆蓋下來,在眼瞼處打下一片小陰影。嘴唇自然地張合,露出一條細縫,隱隱約約能看到軟紅的舌尖。
陳燼盯了一會兒。
渾身像是被一條細線拉扯著繃緊。
小姑娘睡著了,覺察不到危險的注視。不知道做了什麼美夢,唇角的弧度往上揚了揚,手臂動了兩下,抱著個被角就要翻身。
陳燼注意到了她插在手背上的穿刺針,身體往前傾了傾,握住了她的手。
小姑娘頓時不動了。
手指還有意識地扒拉上來,指尖抵著他的指關節,安慰似地拍了兩下。
“……”
陳燼愣了一下,反手捏了捏柔軟的手指。
“還知道哄我啊。”
回答他的,是小姑娘因為生病熱乎乎的手指。
用力地握住他的指尖。
小姑娘的手指纖細柔軟,暖呼呼的,摸著很舒服。
陳燼忍不住摸了兩下,而後翻動了下手腕,修長的手指打開了她的,強勢地插入指縫,和她十指緊扣抵在病床邊。
陳燼靠著椅背,垂著眼皮。手機亮度調到最暗,時不時抬眼看了看林書夏。
防止她又動來動去導致跳針。
小姑娘性子看著挺靜的,睡姿卻不太安穩。習慣性抱著東西,還會翻來覆去的,一個姿勢睡了一會兒,就會去找另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看到吊瓶裡的液體就快要輸完了,陳燼起身想出去叫護士過來換吊瓶。
林書夏卻不鬆手了。
眼睛緊閉睡得很熟,手指卻死死地穿過指縫蓋在陳燼的手背上,不肯讓他走。
陳燼笑了下:“看不出來你還挺粘人的。”
“……”
“我去叫護士過來,就回來陪你。”
“……”
林書夏一動不動的,不鬆就是不鬆。
好在值班的護士剛好過來查房,正好記起醫院今晚來了個發燒的病人正在輸液,算了算時間應該也要換吊瓶了。
推門就走了進來。
正好對上抬眼看過來的陳燼,愣了愣。
半夜兩點多,整座醫院都在沉睡,沒想到會看到一個還沒睡覺的病人家屬。
一個人輸液一般是不敢睡著的,怕針孔回血。但在這個時間點,輸液的人睡著了,陪同的家屬卻在硬撐著的情況,她也是第一次見。
護士上前,動作熟練地給林書夏換了個新的吊瓶。
看了看陳燼,輕聲開口:“硬熬一夜對身體不好,你要不還是去睡一會吧?我等會記著時間再過來拔針。”
陳燼拒絕了:“她會亂動,我得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