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夏出去倒水,聽到了林學富在和人講電話。
“哪呢?這麼遠啊?我不去了。”
“……”
“我現在就是想賭也沒籌碼啊。”
“……”
“彆提了,最近輸了一大筆錢,也沒見贏回多少。”
林書夏沒再聽,準備回房間讀書。
初二下半學期了,越來越接近中考了。
書彤對她寄予厚望,要求她中考必須考到全市第一,風風光光地進入第一高中。
可林學富聽到她出來的動靜,出聲叫住了她。
“夏夏啊,過來爸爸這,爸爸有話要問你。”
林書夏捧著水杯回頭,看到林學富朝她招了招手。
她抿了抿唇,走過去。
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卻足以讓一對父女變得生疏,林書夏甚至都快忘了,小時候被他抱在脖子上坐著,逢人就誇“這是我家小公主”的場景了。
“夏夏啊,爸爸問你,你有看到一個紅色袋子嗎?裝著東西的。”
林書夏疑惑地看他:“什麼紅色袋子?”
“就你媽媽之前經常拿出來,放在腿上數東西的紅色袋子,你有看到她最近放哪去了嗎?”
那一年微信還沒出來,大家總喜歡把錢存進銀行裡,讓它生利息賺錢。
林學富口中的紅袋子,是書彤存錢的袋子,裡麵有幾本存折,還有一遝現金。
家裡一直是書彤在管賬。
即便上次同意了林學富的投資,書彤考慮到了失敗的可能,為了以後的生活預留下了一部分存款。
林學富一開始還生氣。
此刻卻莫名感謝書彤的行為,讓他又有了賭博的籌碼。
哪怕書彤從不告訴她這一些事情,林書夏也從日複一日地爭吵中明白了什麼。
林學富嗜賭,這種惡習一旦沾染上了,是改不掉的。
不能給他錢,他又會拿去揮霍。
林書夏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她並不習慣說謊,也是第一次說謊。
腦袋垂著,不敢抬頭看人,就連耳根都是紅的。
林學富假意地歎了一口氣:“夏夏啊,你知不知道你就要沒有爸爸了。”
林書夏睜大眼睛看他。
“你媽媽要和我離婚,”林學富說,“爸爸那麼愛你媽媽,那麼愛你,離婚就等於是要了我的命了,我現在就想買點禮物送給你媽媽,讓她不要和我離婚。”
“但是爸爸沒有錢啊。”
林書夏沉默。
林學富繼續打感情牌:“夏夏,爸爸之前對你不好嗎?爸爸隻是一時走了岔路,已經知道錯了,你能不能給爸爸一個機會,原諒爸爸?”
“爸爸想給你媽媽買束花道歉,可爸爸現在連束花都買不起了。你也不想看到你爸爸跳海死在你麵前,求你媽媽原諒吧?”
林書夏想讓之前的爸爸回來,也想媽媽的臉上重新露出笑臉。
她抬眼看他,躊躇了一下問:“……花要多少錢?”
校門外也有賣花的,一束五塊。
林書夏覺得自己的媽媽,應該配得上更好的,更貴的花。
“五百……哦不三千,”林學富改口說,“怎麼著都得給你媽媽買好一點的花吧。”
“我……我隻有五百塊。”
林學富心思都飛到了賭桌上去了,哪裡還在乎多和少,連忙點頭,“五百也行,爸爸一定買最好的花回來給你媽媽。”
林書夏回去房間拿了錢。
每年的壓歲錢都是書彤替她保管的,這些年的零花錢她隻攢下了五百塊,前兩天沒忍住,和同桌去吃了肯德基,隻剩下了四百五十。
不夠。
林書夏偷瞄了下林學富背對著她的背影,輕手輕腳跑上樓。
她沒看到,身後林學富的耳尖動了動,在聽她腳步聲的方向。
林書夏找到林學富提起的那個紅色袋子,偷偷抽出一張五十塊的現金,打算等媽媽回來再向她解釋。
然後下樓把手裡的錢都遞給林學富,忍不住囑咐他:“那你要給媽媽買最好的花。”
“爸爸知道,”林學富眉開眼笑地誇林書夏,“真是爸爸和媽媽的好女兒。”
林書夏避開了他想要摸她腦袋的手:“那我回房間讀書了。”
書彤根本想不到林學富會變得這麼沒下限。
騙孩子的零花錢,還帶走了家裡的全部存款。隻留下了她夾在枕芯裡的三張紅鈔票。
那是這個家裡僅剩的所有。
書彤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吃了林學富。
可對方帶著那筆錢,從此消失了一樣,再也沒出現過了。
但之後好在以分居兩年申請了離婚。
林書夏不知道林學富騙了她,還一直以為他真的是去買花了找媽媽求和。
直到她再也沒有在家裡見過林學富。
直到她知道了媽媽開始接受了附中組織的額外作文課,就為了那幾百塊的課時費。
她在一天成長了起來。
……
初三中考。
林書夏如願以償地考到了全市第一,但她沒去一中,去了書彤任教的附中高中部。
因為在那裡,教師子女可以免學費。
高二下半年,她換了個新同桌。
同桌是個非常熱情八卦的女生,她告訴林書夏:“要不是我嗓子粗啞不好聽,我就去學播音了,你知道他們播音主持一次活動多少錢嗎?我說的是大學期間的活動。”
林書夏搖了搖頭:“不知道。”
同桌說:“小的幾百,大的上千。特彆是那種名校出來的,一個小時四五千都有,就單純主持一場活動。到時候要是進入省電視台,那不就賺更多了。”
林書夏好奇的:“真的嗎?”
“當然了,我表姐就是這麼和我說的,”同桌說道,“我表姐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都不向家裡拿,我姨丈他們都得聽我表姐的,羨慕死我了。”
林書夏心裡麵一動。
她回去思來想去想了好久,忍不住和書彤提了一下:“媽媽,我想去學播音。”
“為什麼?”
最近有太多學生壓力太大輕生的新聞了,書彤也漸漸地不給林書夏施加學習上的壓力,平靜地問她:“為什麼突然想學播音?”
林書夏垂著眼,輕聲說:“我喜歡播音,也想學播音。”
“夏夏,”書彤和她講道理,“不是媽媽不讓你學播音,你知道播音生藝術生都是什麼時候就開始學的嗎?你覺得你現在來得及嗎?你跟得上人家麼?”
林書夏沉默了好久。
說:“媽媽,我覺得我可以的。”
……
林書夏沒再繼續說下去,也不想再說下去。
她不想讓林學富這個人,以及他的事情,去浪費她和陳燼相處的事情。
林書夏雙手環抱著陳燼的腰,一個非常依賴的姿勢,輕聲和他吐槽:“其實我一開始不喜歡播音的,要學發音拿捏腔調說話,總覺得好奇怪,後麵好像漸漸就喜歡上了。”
陳燼問:“那你喜歡這份工作嗎?”
“喜歡呀,”林書夏說,“小孩子真的挺可愛的,和他們相處我覺得很快樂,很輕鬆。”
陳燼不說話,隻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似乎永遠是樂天的。
遇到困難也從不懼怕困難,在難受過後很快就能調整情緒,重整旗鼓地去解決困難。
林書夏慢慢地鬆開抱著他的手,從他的懷抱裡退出來,伸出食指去勾他的小指頭。
指節纏繞,像觸電。
“陳燼,”大概是剛才哭過,林書夏的聲音甕聲甕氣的,有些軟,“我雖然想賺很多很多的錢給我媽媽,但這些的確都是我喜歡的事情呀,你不要不開心。”
林書夏一直認為是自己的錯。
如果一開始,她沒輕易地相信這個名義上的爸爸,媽媽後麵也不用那麼辛苦。
於是她迫切地想要長大,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經濟獨立,減輕媽媽地負擔。
但這些,也的確都是她喜歡的事情。
陳燼“嗯”了一聲,抽回自己的手指。
林書夏猝不及防的,呆愣愣地抬眼看他。
陳燼手掌擱在林書夏的肩膀上,俯身彎腰和她平視,聲音低啞的:“寶貝兒。”
林書夏眼睛眨了眨,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為了他的這一聲稱呼。
“我們家不用你來賺錢,以後我賺的錢都交給你,你想給誰就給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陳燼一頓,突然笑了下,“每個月給我發個一百塊的工資,讓我能給你買點什麼就行。”
我們家。
林書夏已經完全聽不到其他的話了,也可能是選擇性地聽他這句話,隻完整地聽到這三個字。
她的耳垂充血般地發紅,慢慢地攀爬上了臉頰。
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平複自己驟然急促的心跳聲。
“我才不要你的,”林書夏垂著眼,彆扭卻又甜蜜地開口,“你自己管,我不要替你管。”
“行,我管著,”陳燼低頭湊過來,親了親她哭得紅腫的薄薄眼皮,“都用來養我們家小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就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給林學富熱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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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善如登 從惡如崩”引用《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