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把衣服脫了吧。(2 / 2)

神台上突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來者何人?”

抬頭看去,竟是一個佝僂老人,幾乎和纏繞著的古藤融為一體,鑲嵌其中。他渾身都被藤條緊緊束縛著,雙目也蒙著一道枯藤,開口時,聲音古樸如千年朽木。

“爾等,何故擅闖靈池?”

鬱明燭上前一步,溫聲開口:“我們無意冒犯,今日前來,隻為尋兩名劍宗走失了的弟子。”

半晌,古藤老人歎了口氣,“若在此山中,許是凶多吉少。凡人不該踏足靈池,你們回去吧。”

凶多吉少四字一出,幾人心都沉了沉。

溫珩唇畔沒了笑意,從踏入岩洞心中便一直困悶,無由無因,“你是什麼人?”

聞言,古藤老人顫了顫,臉上出現一絲恍惚的神情。

“我……我是……”

“我是……”

古藤老人聲音嘶啞艱澀,慢慢垂下頭,像是失去了神智陷入昏沉,半晌,才自言自語般低聲喃喃。

“渺渺望青山,迢迢數蒼苔……”

水聲滴滴答答,虛無縹緲響徹洞中。

“蒼苔看又合,仙人殊不來。”

話音落下,石室陷入長久的寂靜。

宋子羽的急性子實在忍不住,急急出聲。

“問你話呢,你念詩是什麼意思,一身綠葉子,看起來就不是好東西,你跟外麵那些殺人的古藤是不是一夥的,這些天來失蹤的那幾個劍宗弟子,都是你殺的?我大師兄是不是也在你手裡,還有……”

他頓了頓,“仙君說這裡有魔氣,你入魔了?”

前麵那些話古藤老人置之不理,唯有聽到最後一句時,忽然激動起來。

“魔!有魔族來了!”

古藤老人迭聲說著,聲音沙啞刺耳,“那天在禁地……魔族的血侵蝕了他的心智,讓他變成喪心病狂的凶手,他殺了劍宗十三弟子!”

直到破聲,“去殺了他,去殺了他!”

溫珩與鬱明燭同時開口:“殺了誰?”

又是一陣寂靜,滴水可聞,良久,古藤老人喃喃開口。

“去……殺了我。”

湖水幽深無波,波瀾不驚的湖麵上蘊著詭譎的靜謐,似有暗處殺機悄然浮現,人心惴惴不安。

鬱明燭抿唇:“是雙生藤。”

“什麼藤?”宋子羽撓了撓頭,“仙君,您說明白點行不行?我們北昭峰弟子都沒怎麼上過學論課。”

鬱明燭看了他一眼,“雙生藤同根同源、同生同死,卻並非同心同意,譬如眼前所見,兩株古藤顯然分成一善一惡,惡的那個墮入魔道,殺人如麻,還把善的這個囚禁於此,不見天日。”

宋子羽恍然大悟,點了點頭,忽然看向溫珩,“所以你是清白的。”

溫珩沒反應過來:“啊?”

“可不就是嗎,”宋子羽理直氣壯,“很顯然,是惡藤在禁地吞食了那隻失蹤的囚魔,所以就被魔族的血侵蝕了心智,墮入魔道,這才接連殘害了十三個弟子,沒毛病吧?”

原來是這事,溫珩都快忘了自己身上還背著一宗價值三十鞭子的重案。

溫珩琢磨了一會,“雖然你是在幫我洗白,但我還是覺得有一個小毛病。”

“惡藤不好好待在山頭曬太陽,為什麼非要去戒備森嚴的禁地偷一隻囚魔來吃?”

宋子羽想了想,“據我所知,像古藤這種修煉出靈氣的山間精怪,為了增進修為而弱肉強食、互相攻擊的行為還挺多的,要是一段時間沒得吃,餓瘋了,還真沒準會鋌而走險把目光瞄上禁地裡的囚魔。”

溫珩嘶道:“那它真是餓了,什麼都吃得下。”

“它吃的時候,可能隻當是尋常妖獸,也不一定知道那就是魔。”宋子羽越想越覺得順理成章,“要不然,沒法解釋為什麼有一隻囚魔突然失蹤,與此同時,古藤又恰好沾染了魔氣。對,真相一定是這樣!”

宋子羽哈了一聲,一錘手,“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推理!我是天才!”

旁邊,溫珩托著下巴。

嘶,頭好癢,要長出腦子了。

鬱明燭一直在旁邊靜聲聽著,這會兒,幽幽道:“他的猜測並非全無道理……這倒也好驗證,隻要看一看最後惡藤的老巢裡,有沒有囚魔的屍首就行。”

得到肯定,宋子羽得意洋洋咧嘴笑了,“你看,仙君都說我有理,那咱們趕緊殺了這對什麼雙、雙胞胎藤,回去報告長老?”

然後論功、行賞、用傳音滿門派進行年度優秀弟子專門表揚!

如果沒人阻攔,他已經要走出二裡地去。

溫珩不得不按住他蠢蠢欲動的肩,“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彆急,不管是雙胞胎藤還是獨生子女藤,咱們現在處於劣勢,不知敵方動向。”

去哪殺?怎麼殺?都是問題。

這話一出,宋子羽的理智重新占領智商高地,和他默然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地把視線投向鬱明燭。

仙君,菜菜,撈撈。

岩洞中光影昏暗,水聲空寂。熒光的點影落在鬱明燭的臉上,將分明且乾淨的五官線條勾勒得更加深邃。

幾息思忖,他緩緩開口,“雙生藤的關係如花與葉,並不平等,魔藤隻能依附於老藤得以生存,老藤若死了,他也活不久。這也就是為何魔藤囚禁老藤,卻不殺之。”

說著,聲音逐漸沉下來,“所以,想逼他現身,殺了眼前這個就是。”

凜冽的劍刃在空中一掃,端正架在古藤老人脖頸間。寒光迫近,古藤老人卻毫無反應,渾渾噩噩,幾不可聞地喘息著。

鬱明燭眸光冷了冷,手腕卻忽地被一隻手按住了。

溫珩眉眼舒展開來:“或許,還有另一個辦法。”

二人對看一眼,齊齊看向宋子羽。

“問你個問題,”溫珩笑容燦爛,溫柔得嚇人:“你大師兄平日待你好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宋子羽撇了撇嘴,“當然對我好了,大師兄對每一個北昭峰弟子都好,教我們習武練劍,讀書識字,餓了帶我們找吃的,冷了給我們買衣服,挑不出一點錯來。”

鬱明燭笑意盈盈地接過話:“那,想來你救他的心意是義無反顧?”

宋子羽果斷道,“當然,上刀山下火海,絕不推托!”

溫珩揚眉:“不惜一切代價?”

宋子羽斬釘截鐵:“不惜一切代價。”

溫珩感慨且欣慰地歎了口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把衣裳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