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清安(2 / 2)

一定是醒的方式不對。重來。

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他顫著睫羽,重新將單眼慢慢掀開一條細縫,惴惴不安地瞄過去。

人影還在,原來不是鬼,是寧宋。

被火光映著,她白皙的下頜與側頸連成優美的折線,最終沒入青色衣領中。從這個角度看去,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隻是在某一個瞬間,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一閃而過。

神龕前。

寧宋仰頭看著斑駁麵容的神像。

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

她微微轉過臉來,“竇公子。”

“竇公子”腳步一頓,抵唇咳了一聲,有點心虛的模樣,轉移話題。

“大半夜的,寧姑娘好雅興。”

寧宋彎了彎唇,輕聲道:“我想著,常言說入廟要拜神,咱們總歸是到了人家的三分地,人家又不是邪神,拜一拜,意思意思,興許能保平安。”

她口中說著拜神,可地上鋪著草墊她不跪、案上放著線香她也不燃,就這麼杵在龕前,表情淡淡。

更像是,單純地看著眼前破敗的神像……走神。

溫珩跟著看了一會,“那我也意思意思。”

他取了案上三支舊線香,在近手的白燭上點燃,又高舉過頭頂,就著縹緲的煙霧,虔誠拜了三拜。

這麼座破廟,擔上了鬼廟的名頭,常年荒廢無人煙,一年到頭也難有人來供奉香火。

繚繞的煙霧中,寧宋看著他,莫名想笑,但是想到那句“拜訪至交”,又覺得笑不太出來了。

第三次起身時,突如其來的一陣陰風,將火光吹得撲簌跳動。

溫珩一怔。

這又是什麼意思?

顯靈了?

……他就單純意思意思,對方倒也不必這麼夠意思。

正在這時,外麵忽然傳來幾聲嚎叫,像是野狼的孤鳴,伴隨著一道粗重的呼吸,劃開寧靜的夜色。

鬱明燭不知何時睜了眼,眼底沒有分毫困意或醒時的茫然,就像從不曾入睡過一般。

他側耳聽了幾息,伸手淩空一拉。

朱紅的木門被一陣狂風衝開,一個人影恰好跌跌撞撞闖了進來,跑得太急,幾乎是狼狽地跌了過來。

燈火一照,照出兜帽下一張驚慌失措、清秀冷豔的美人麵。

兩隻青麵獠牙的伶仃鬼跟在她後麵,許是修為略高些,竟然敢不懼火光、一直追進了廟裡,張牙舞爪就要往她身上撲。

她絕望地閉了閉眼。

……

可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出現。

抬頭看去,隻見一柄素白古劍擋在身前。

握劍的人背對著她,青竹般的身姿在月光下被鍍上一層淺淡光暈,如墨長發高束著攏在頭後,又隨意散在背後,正隨著出劍的動作,如古墨水波般劃過。

撲襲而來的伶仃鬼才剛落地,就被瑩亮的劍光直指咽喉,喉嚨裡憋出一聲驚恐又茫然的“嘎?”。

另一隻機靈些的見狀不對,匆忙要逃。

結果轉過頭,正對上門口抱著劍、一臉肅然的少年人,顯然是誰跑揍誰的架勢。

機靈的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幾轉,又看向窗邊。

窗紙早就被風化得布滿孔洞,窗柩也破破爛爛開了好幾個大口子,逃得出去。

雖然窗邊也坐著個男人,溫潤含笑的模樣。

伶仃鬼心頭一喜。

以它的經驗來看,這人應該是幾個人裡最軟弱可欺的——嚇一嚇,就能屁滾尿流讓開路的軟柿子類型!

要不然怎麼遇了鬼,動都不敢動呢!

就你了,軟柿子!

伶仃鬼打定主意,悶頭就衝了過去,一直衝到人麵前,一咧嘴露出滿口漆黑駭人的獠牙!

嚇死你了吧?

還不趕緊讓——

……

……開?

???

伶仃鬼甚至沒想明白自己是怎麼在一瞬間,被生生嵌進地裡的。

之前那個提著素白長劍的少年從他身邊經過,垂著眼睨他一眼,投來一個可惜又可憐的眼神。

就像在說,傻孩子,你挑柿子的眼光可真不怎麼樣。

下一秒,另一隻伶仃鬼也被拎著脖子扔了過來,瑟瑟發抖著和他擠到一起。身後跟著的,是那冷著臉煞神一樣的少年。

兩鬼對視,相望淚眼,無語凝噎。

燭火重歸平靜。

方才被鬼追著、闖進來的那姑娘平複了呼吸,走上前,拍了拍衣袖上的塵灰,朝幾人鄭重作禮。

“在下蝶穀祝清安,多謝幾位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