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蒸鱸魚和水煮魚(2 / 2)

重生之不做賢妻 荔簫 12926 字 10個月前

裴烽聞言一滯,抬眸細觀他的神色,原先準備好的千言萬語都隻得咽回去。

裴烽太知道這個三弟。三弟什麼都好,論性子既隱忍又寬容,論才學,名揚天下不敢說,但起碼在他們定國公府的學塾裡是數一數二的。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心裡紮著一根刺,隻消關乎這根刺的事,最好誰都不要多嘴。

裴烽沉默了一會兒,隻得說:“你若決意硬頂,就護好弟妹。我也會告訴你嫂嫂,日後若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就幫弟妹一把。”

“多謝大哥。”裴硯端正一揖。兩人本是隨意的閒談,這樣一禮已顯得十分鄭重。裴烽心底泛起一股說不出的酸楚,拍了拍他的肩,沒再多言什麼,徑自回對麵的課堂去了。

正院臥房裡,楚沁醒來後正要問清秋幾點了,手卻不經意地在枕邊摸到一枚圓圓的硬物。她定睛一瞧就笑起來,便不再費力氣去問,打開懷表自己瞧了瞧:嗯,五點半。

她於是起床梳洗更衣,清秋想著昨日去問安的波折心裡不安,小心翼翼地與她商量:“娘子,您看要不要稱病躲一天?奴婢怕胡大娘子心裡存著氣,又折騰您。”

“不會的。”楚沁氣定神閒。

清秋不清楚胡大娘子的性子,她可已經跟胡大娘子交過一輩子的手了。胡大娘子是個愛惜名聲的人,平素磋磨兒媳都是私下的,不會鬨得大家麵子上不好看,更不會傳到外麵讓旁人議論。

但昨天那一出,顯然已惹得裴硯不高興了。胡大娘子若不知見好就收,來日便要準備著應對嫡母庶子反目成仇的議論傳遍京城,這斷斷是胡大娘子不肯看到的。

所以眼下的這陣子對楚沁最是安全,這陣子胡大娘子隻能好好和她粉飾太平。就算心裡記著仇想治她和裴硯,也都過一陣子另尋名目再說。

她於是照例在六點半之前到了端方閣。不出她所料,胡大娘子見了她笑意盈麵,和善得好像昨日的不快從未發生過,就連身邊的崔嬤嬤看她都跟看親閨女似的。於氏與苗氏見狀自也都心領神會地不會提及舊事,三人小坐半刻就告了退,楚沁安安穩穩地回了睦園。

在她進睦園之前,清泉已先一步去了膳房,取芝麻糖。

因裴三郎不許她們將他從楚沁房裡“偷”芝麻糖的事情說出去,她們隻得兩頭打掩護。在楚沁那邊,她們得悄悄把芝麻糖添夠分量,假裝沒人動過;在膳房這邊,她們又不能提芝麻糖吃得這麼快是讓裴三郎拿走了,隻能不多話,就讓膳房的人覺得是楚沁吃完了好了。

於是膳房管事的章師傅閒坐時就聽小徒弟說起了:“二房楚娘子可真愛吃甜的,昨天提去的那些芝麻糖竟已吃完了。”

章師傅仔細回憶了一下——楚娘子昨天拿去的那一大碟芝麻糖,得差不多有兩斤吧?

那可真是愛吃甜的啊!

被裴硯拿去的那近一斤糖,在學塾放學前被他很大度地分給了同學們一大半,另一小半他打算帶回睦園,藏在書房裡,留著以後慢慢吃。

楚沁則是午睡醒來沒事的時候才揀了兩片糖來甜嘴,邊吃邊嘟囔了句:“這糖放了一夜怎麼比昨天甜了?”

清秋清泉聽得臉色都白了,她們對視了一眼,清秋反應得快些:“一過夜不免變得乾了些,糖味就更濃了。娘子若吃著不合口,奴婢換彆的來?”

“不用,沒事。”楚沁無所謂地笑笑,將餘下的小半片糖丟進嘴巴裡,隨意地撣了撣手,“晚上我想吃水煮魚,好不好?”

清秋:“……”

楚沁望著她:“你若怕我上火,就再跟膳房要一壺綠豆湯。讓他們多加點蜂蜜,冰好了送來,正好還能解辣。”

她的話聽上去就像是圖綠豆湯的一舉兩得,既去火又解辣。

但清秋在心裡揶揄:我看您就是饞,就是貪那口甜和涼了!

不過清秋對此也不會說什麼,在她看來,楚沁的饞是件好事。先前三年,她私心裡都覺得楚沁被外祖父母束得太規矩,現下這副樣子倒更像當年在蜀川的時候。

清秋隻又問了一句:“您晚上吃這個,萬一三郎過來呢?”

“不會的。”楚沁搖頭。

她對此十分篤定,一則是因裴硯本就不貪戀後宅,鮮少接連兩天到後院來;二更是知道他這陣子有事在忙,昨日若不是她尋過去,他都不可能過來,就算要來也不會是晚膳的時候,晚膳那會兒他都是留在學塾簡單用的,用完還要讀書讀到九十點鐘才會回睦園。

所以對這頓囂張的晚膳,楚沁有恃無恐。要不是怕上火上得難受,她還想額外再點個辣子雞。

清秋不太清楚她這份底氣從何而來,但見她一副篤然的樣子便信了她,四點多的時候就拿了錢悄悄去了膳房,托章師傅做魚。

章師傅對睦園偷偷摸摸叫辣菜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笑嗬嗬地把錢接了就去備食材,邊忙活邊問:“楚娘子不就是京裡人?怎的這麼愛吃辣?”

清秋和和氣氣道:“娘子小時候跟著父親去蜀川外放,就忘不掉這口了。”

“這樣啊。”章師傅嘖了嘖,“那你等著,我一會兒給楚娘子做個好東西。”

他有意賣了個關子,沒直說是什麼。清秋追問也沒用,就隻好在旁邊乖乖看著。

水煮魚是道大菜,要做好吃不容易,工序卻不太難。清秋等了不足兩刻,魚就已經做好了,滿滿一大鍋端過來,魚片看不到多少,最上麵慢慢的全是辣椒。

章師傅手裡拿著笊籬,上手就撈辣椒,清秋忙道:“我們回去再撈出來就行了,不勞師傅。”

章師傅隻笑:“一邊歇著去。”

他乾活麻利,隻消幾息工夫就將漂在上曾的那慢慢一層辣椒撈了個七七八八,單獨盛在一隻白瓷碗裡。接著便再去盛魚,切得薄薄的鮰魚片在辣油裡煮得又嫩又彈,白白的魚肉幾乎每一片都連著一點點魚皮,微微地打著卷,看著就香。

章師傅將魚肉儘數盛進一隻白瓷缽中,又舀了三勺熱騰騰的辣油澆上去,就將白瓷缽放進了食盒裡。然後便轉過身,搗鼓那碗辣椒。

那辣椒也是連帶著一些油一起盛出來的,清秋眼看章師傅往裡加了一勺鹽、又抓了一把白芝麻然後仔細搗碎。水煮魚的主要佐料除了辣椒其實還有花椒,被他一並撈出來了大半,又這樣一起搗開,辣椒花椒與芝麻混合起來的濃鬱香味一下子蕩了滿屋。

待得搗至足夠洗碎,章師傅尋了隻洗淨的瓷甕把它裝好,先沒蓋蓋子,送到清秋眼前給她聞。

清秋一陣訝異:“像那個……就是……就是……”她磕巴了半天才回憶起來,“油潑麵!油潑麵就是這個味兒!”

章師傅心滿意足,笑得更開心了:“對,這叫油辣子,拌涼麵也好吃。你給楚娘子拿回去,讓她改日吃麵的時候試試看。”

清秋道著謝收了,又笑道:“那我們娘子估計明天就想吃麵。”

“也成。”章師傅大手一揮,眼看晚膳時辰已近,無暇再跟她閒聊,轉身繼續忙彆的去了。

清秋念著他的好意,在灶台上又放了兩塊碎銀,再將那甕油辣子蓋好,與冰鎮綠豆湯一並收進食盒,便離了這間廚房。

學塾之中,大多數學生照例在下課後就走了。裴硯心如止水地又學了半晌,慢慢覺得有些餓了,抬頭掃了眼放在屋中一腳的座鐘:四點半。

這陣子他都差不多九點十點才會回睦園,王宇會在五點前後給他送晚膳來,以便他吃飽了再學一會兒。但今日,他卻莫名回想起了昨天的晚膳。

昨天他是在楚沁那裡用的晚膳,用膳時沒怎麼說話,但在用膳之前,他們一起吃了糖。

再往前想,前天他也是在睦園用的膳。他本是因為楚沁帶那四個人回去的事趕回去的,進門時滿心的火氣,可她盛湯給他喝,他一下子就不生氣了。

裴硯沉默地想:這大概就是家的感覺吧。

是他從未體會過、卻一直在忍不住設想的家的感覺。

裴硯回味得不自禁地笑了下,便起身收拾好書本離了學塾。他走出院子時被外頭的書童瞧見了,書童隨口搭話:“公子今日回去得好早。”

裴硯淡笑:“回家吃飯。”

廚房的院落裡,清秋又等了半晌,彆的晚膳便也備好了。各院的晚膳按規矩都是八道熱菜四道涼菜一個湯兩個點心,水煮魚與冰鎮綠豆湯是楚沁花錢單叫的,並不算在其中。

清秋照例喊了兩個小廝幫著提膳,回到睦園時剛好五點出頭。楚沁早已興致勃勃地坐在膳桌前等,清秋撲哧一笑,告訴她:“章師傅手藝真是不錯,這魚做得可香了。”

她說著喚來清泉一起布膳,一道道菜上了桌,冰鎮綠豆湯先盛出一碗放到手邊,她又給楚沁瞧了那甕油辣子。

楚沁發自肺腑地笑歎:“真會弄啊。”

接著她便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那水煮魚瞧著嚇人,其實辣度剛剛好,反倒香味更為濃烈,恰是楚沁喜歡的口味。

她就著米飯吃得停不下來,偶爾灌一口冰鎮綠豆湯痛快一下,渾身上下都很舒坦。

然而沒吃多久,被她支到外頭“看門”的清泉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滿臉都寫著驚恐,湊近了跟她說:“娘子……三郎來了!”

“咳——”楚沁一下子被辣椒嗆著了。

她的麵色一下憋得通紅,清秋和清泉忙不迭地幫她順氣,她緩了半天,終於爆出一句:“他怎麼來了?!”

說完,她就驚慌失措地伸手推清秋:“快去!你就告訴他……告訴他我今日身子不舒服,已睡下了。若他說要進來看我,就說我難受得心裡煩,誰也不想見。”

“哦,好!”清秋重重一應,趕忙往外去。楚沁心虛得很,還是怕他進來,急急地吩咐清泉把水煮魚收到矮櫃裡藏著,自己漱了漱口,“嚴謹”地真躺到床上裝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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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下了?”屋外,裴硯聽罷清秋所言,眉心微微一跳。

清秋硬著頭皮應“是”,他不作聲,目光淡然掃過臥房的窗戶。

夏日裡天黑得晚,現下剛五點多,天色也就蒙蒙見暗。臥房中尚未正經燃燈,但角落處也亮了兩盞,微弱的光暈從窗紙透出來。

除此之外,他還隱隱嗅到幾許飯菜香。

深宅大院裡不想見人,又不想明晃晃地拒絕鬨得不好看,就總會尋些“身子不適”“已睡下了”之類的理由將人拒之門外。

從小到大,他被這樣的說辭拒絕過無數次。

裴硯的心弦沉下去,泛出一縷說不清的難受。可他麵上又遮掩得很好,十分輕鬆地笑了聲,邊回身往外走邊道:“那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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