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除夕(2 / 2)

重生之不做賢妻 荔簫 11388 字 3個月前

太子垂首:“兒臣問過太醫父皇的病情,太醫說,父皇原本正值年富力強之時,如今突然抱恙非同小可。若能撐得過去,日後再調養得宜,多半也不會落下什麼病根;但若稍有什麼不妥……隻怕會釀成大禍。”

“適才母後也說,父皇近來難免胡思亂想。這樣的時候,若讓父皇察覺兒臣與大哥之間生了嫌隙,父皇隻怕更不能安心養病,一旦惹出亂子,母後以為如何?”

皇後心底暗驚,她自知太子口中的“亂子”指的是什麼。雖然眼下正值太平盛世,但若天下突然易主,總歸不是好事。

心驚之後,她卻搖頭:“你難道就沒想過,萬一你父皇終是沒熬過去,京中衛戍卻在勵王手裡,你當如何自處?”

若勵王沒有野心,亦或當真與太子手足情深。那弟弟當皇帝、哥哥身為親王執掌京中衛戍,或許也沒什麼不好。

可現下顯然不是那樣。

皇後語重心長:“你要知道,你不僅是你父皇的兒子,更是大晟的太子。”

太子眸光閃爍,一時矛盾、茫然翻湧其中,沉吟了半晌才說:“兒臣有時想不明白,兒臣首先是太子,還是父皇的兒子?”

皇後被問得一愣。

太子又道:“亦或者……在母後眼裡,母後首先是父皇的妻子,還是大晟的皇後?”

“……我是你父皇的妻子。”皇後啞音。一邊答了話,一邊有些恍惚。

她忽而生出一種複雜的情緒,二十多年來,她第一次詭異地在想,自己和皇帝的伉儷情深是不是錯了。

如今的皇帝攏共有五子女,其中隻皇長子、皇次子與大公主是妃妾所生,因為那時皇帝尚是皇子,並未娶她過門,但天家又慣有先給皇子挑選側妃的規矩,便先這樣有了兩個側妃與個孩子。

可後來有了她,後麵的子二女就都是她生的。二十多年來,皇帝對她稱得上一心一意,雖然也有後宮,但那些後宮不過是按規製選了放在那裡,以免朝臣說她這個皇後不稱職的,實際上皇帝連見都懶得去見以免。

所以她膝下的孩子,無一不是在父母的疼愛裡長大。他們也因此都變得很優秀,不僅書讀得好,性子也好,每個人都包容、善良、得體、豁達,長成了在被萬般美好澆灌之後應有的模樣。

她與皇帝每每說起此事總覺得驕傲,覺得自己是很稱職的爹娘。

可現下她突然覺得,這種關愛好似也是把雙刃劍。若對尋常的“子女”而言自是好的,可對“太子”來說……

她打量著麵前的兒子,心裡有些亂,變得拿不準是非。她與他開口談及京中衛戍的時候,本覺得那是不得了的大事,可現下站在他的角度她忽而明白了,在他眼裡被勵王奪位的風險固然可怕,但他卻願意拿這個風險去賭父親的心情舒暢、安心養病。

這該算得是他們夫妻數年來愛意澆灌的結果,他們膝下的孩子,將他們的康健放在了重中之重的位子上。

這是件好事麼?

皇後說不準。

“那你……”皇後心情複雜了半晌,隻得說,“那你近來就多去看看父皇,若哪天他有心情見人了,便是心情好些,你也好與他聊一聊這事。”

太子鄭重點頭:“兒臣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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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上午,裴硯又陪楚沁一道去向胡大娘子問了個安,就神清氣爽地回了自己的宅子。

年初二,夫妻兩個天不亮便一起出門往楚府趕。

早幾年楚沁的祖父母先後離世,父母回去奔喪守孝,回京後覺得外祖父母年紀也大了,便有楚沁的父親做主將二人接進了楚府奉養。這樣一來有個明顯的好處就是楚沁的母親不必為了回門專門跑一趟了,一家人都住在一起;壞處麼……是如今楚沁想到要回家就挺緊張,因為她現下的樣子可以說是與外祖父母的教導大相徑庭,恐怕免不了要挨罵。

不過還好,她雖然成了這副“不爭氣”的樣子,但好在有裴硯陪她一起回門。外祖母對她的千般規訓最終總是落在一個“讓夫家滿意”上的,如今若裴硯看她事事都好,老人大概也就說不出什麼來。

楚沁這般盤算了一路,到楚府門前下馬車時,她望著牌匾上那兩個大字,還是重重地緩了口氣。

跟著就聽門房裡迎出來的仆婦笑道:“喲,大小姐和姑爺回來了,大人和大娘子從昨晚便念叨呢。”

說完便趕緊打了個手勢,示意身邊的小丫頭進去稟話,回過身又趕緊將二人往裡頭迎。

楚沁與裴硯便隨著她進了門,楚府不大,遠不及定國公府豪闊,二人穿過四道院門就到了楚沁的外祖父母郭嚴與郭紀氏的院門前。

仆婦停下腳步,笑吟吟地躬身道:“大人在前頭張羅著宴席,說一會兒要好好與姑爺喝一頓酒;大娘子在這裡陪著郭老先生和老夫人呢,娘子不妨先去見個禮。”

楚沁點點頭,道了聲“好”。一壁狀似隨意地抬腳邁進院門,一壁已將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兒。

院中堂屋裡,楚沁的母親郭大娘子一早上都陪伴著父母,眼睛卻在不住地往外看。

她與楚贇相伴半生,生了個兒子,女兒卻就這麼一個,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就嫁了人,如今到了回門的日子,她等得望眼欲穿。

她的母親郭紀氏笑著打趣她:“瞧你這樣子,好似怕姑娘在夫家受委屈似的。放心吧,沁兒在我跟前學得溫柔知禮、賢良淑德,便是國公府也不會不滿意的,她受不了委屈。”

郭紀氏的話語間有些得意,還有些唏噓。因為想起這個外孫女,她總覺得比麵前的女兒強。

無論是郭家還是紀家,家風都是極嚴的,對女兒家的規矩尤其嚴厲。就拿她自己來說,打從歲起一直到嫁人前都被娘家束在內院,敢往外跑就挨板子罰跪,罰上幾次就老實了,這樣教出來的女孩子自然懂事聽話。

可到了她自己有了孩子,這姑娘卻生來性子就野,打也打不乖。再加上他們夫妻當時一連數載就這麼一個女兒,也下不了狠手治她,便縱得她有些肆意妄為。

所以在她的女兒嫁進楚家變成“楚郭氏”的時候,郭紀氏很是為她捏了一把汗,怕她日子過不好,怕她被夫家嫌棄。好在楚贇與她投緣,大半輩子也就這麼過了下來。

後來楚郭氏隨楚贇一起回老家去給公婆奔喪,將楚沁送到她手裡,她不敢再鋌而走險,下了狠心管束,總算將楚沁的性子板住了。

想起那些往事,郭紀氏也有些心疼,因為在最初那幾個月裡楚沁總是挨打,從後腰到大腿的皮肉總是青的腫的,見血也見過不知多少次,她這個當外祖母的瞧著也難受。可想到這是為了孩子日後過得好,她又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母女兩個幾句交談間,外孫女與孫女婿已一道進了門,兩人一人福身一人長揖,低眉斂目地問安,郭大娘子便忍不住起身迎上前去,攙住女兒的手道:“可回來了,快讓娘好好看看。”

“娘。”楚沁麵對母親,一時卻有那麼一點點不適應。

她還記得母親離世時自己有多難過呢,如今人重新出現在眼前,她又喜悅又無措,抿笑頓了頓,又說:“母親放心,女兒一塊肉都沒少。”

郭大娘子隻看她氣色好似更好了就已生出欣慰,聞言正自一笑,卻聽女婿在旁一臉恭肅道:“我也一塊肉都沒少。每日在沁沁院子裡蹭吃蹭喝,估計還長了些分量。”

郭大娘子聞言沒繃住,撲哧一聲笑了。

楚沁一記眼風橫過去,狠狠瞪向裴硯。

裴硯仿若未覺,眉宇輕輕一挑:“昨天晚上她還在說您擔擔麵做得好,說得我都餓了。”

“嘶——”楚沁忍無可忍,根本不敢去看外祖母的臉色,頭皮發麻地盯著裴硯使眼色,“我哪有,你彆胡說!”

“我沒胡說啊……”裴硯的臉色茫然而誠摯。因為楚沁昨晚的確是說了擔擔麵的事,至於她現在在遞什麼眼色,他屬實是沒看懂。

端坐主位的郭紀氏腦中一聲嗡鳴,連呼吸都滯了滯,繼而強笑:“難得回來,快坐下說話。”

“諾。”裴硯應聲,便去側旁落座。楚沁隨著母親也坐下,坐在了裴硯對麵的位置,郭紀氏指了指郭大娘子,含歉向裴硯道:“我這個女兒,就沁兒一個閨女,不免養得嬌縱無禮些,性子不夠好,你多擔待。”

這話落在裴硯耳朵裡自然隻是一句謙虛,他頷首笑道:“老夫人客氣了。”

楚沁卻聽得後脊發涼。

兒時挨得那些打,即便過了幾十年她都記得,再過幾十年她也還能記得。她知道現下她嫁了人,娘家不能對她動手了,可聽到“嬌縱無禮”這四個字她還是會緊張。

從前每每出現這四個字的時候,便是她挨打的前兆。

“裴硯……”她下意識地喚了聲,同時投去的是一記求助的目光。

裴硯聞聲抬眸,一眼看到她臉色發白:“沁沁?”他滯了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