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在佛王身上討到什麼便宜,秦誤也沒什麼心思伺候周到了,應付著就退了,他走時,絲竹聲還悠揚婉轉著。
他換了常衣去宮外花陽樓喝酒聽戲,周流川一早就已經等著他了,他一來就被周流川劈頭蓋臉地問。
“阿霧,快快快,你今兒是不是見過了那個什麼聖子神王?”
“長得如何?是不是渾身冒著金光?我聽說,他左胸口帶流紋印裡麵有一顆琉璃心,是不是?”周流川喋喋不休,雙眼冒光:“他不會還真的就是大羅金仙轉世吧,我這輩子還沒見過神仙呢。”
“不就是個和尚,沒什麼金光,也根本不是什麼神仙。”秦誤不屑,他眼中嗤笑,但是五官又堆積不出惡意,顯得像是半嗔半笑:“琉璃心啊……隻有脫了衣服才知道。”
縱使真的是神仙,那又如何?
“他和你我,也沒什麼分彆,要真說有什麼異於常人的……”
“他長得不像個修佛的,倒是像個陽倌兒。”秦誤惡意嘲弄說:“濃眉深目,無名指略長,比人牙子手裡最健壯的種男還要健碩。”
秦誤自小在酒色裡長大,侵淫各種技巧,他識人辨物從未錯過,他今日第一眼看到這個佛王就知道,這個人絕對是個欲重的。
在花樓裡,姑娘最怕的就是這種人,倘若見著了,縱使銀錢給得再多,也是要躲的。
然而這種欲重的男人卻偏偏是個所謂佛王,何其可笑,隻怕不是個沽名釣譽之徒,明麵上裝模作樣,背地裡一團汙穢。
“他可以當佛王,你我怎麼不可以是佛王。”
“我聽說這佛王需得是元陽身,得苦受一輩子金身,身上金光十有八九就是旱出來的,佛王?老子也不稀得當!”
“嗬,你也知道你自己是個爛貨。”秦誤嗤笑,揮了揮手:“來人,擺酒。”
秦誤酒量不行,雖然他喜歡在煙花巷柳裡廝混,但是花酒卻很少沾染,今日吃了一兩杯酒就有些眩暈,一時間手骨無力,酒水就撒在了袍子上,當即有人伺候他去更衣。
秦誤更衣回來,走過一段時才發現身邊人已經跟丟了,自己不知道晃到了那裡。
花陽樓不是什麼複雜樓閣,但是內裡結構參差錯落,拐角鬥折,他先要繞回去必須得花費些精神,正從一處拐角處走出,正思索著想要往那邊走時,他忽然聽到包間內裡窸窣聲響。
“趙將軍被人吊死在城樓,你們以為這事有這麼簡單?”
“我可聽仔細了,那趙將軍分明是被人淩虐而死,身上鞭痕根本不是牢房裡用刑鞭打出來的,而是......”那人與其頓了頓,沒多少惋惜感歎,反而拉低語氣,嘲弄一般講:“乃是這春樓裡最常用的情/鞭。”
“那日收屍,我也瞧見了,那鞭痕不深,不像是尋常刑房裡的鞭子能打出來的。”
“驗屍官收屍時,趙將軍身上全是被淩/辱後的創痕,據說腸子都還掛在外麵……。”
趙將軍是護國將軍,有平定邊陲,打擊□□之功,三十年前就封了誥命,國公名號,鐵血手腕緊護大齊二十餘年,威名遠揚,誰知道最後身死時竟是如此下場,連花陽樓裡的最卑賤的小倌兒都不如。
“慘不忍睹,萬分下流。”
“你們說,這事……還能是怎麼回事?”
“這世上還能有誰能對戰功赫赫的威武將軍動手?”
“尤其,還是這麼下作的手段?”
“我聽說,趙將軍被抄家落獄前最後一道文書是關於秦誤的……”
秦誤,下流,淩/辱,情/鞭。
答案呼之欲出。
有一個男子聲音低沉,又低又穩,並沒有多少憤恨情緒,卻擲地有聲道:“閹人作怪。”
一時間有人噤了聲,竟是無人敢在出言對說一句。
秦誤饒有趣味地在門口倚著牆,醉意熏上來,他難得沒有生氣。
過了片刻,終於有人開口說:“我聽說,那閹人有一副好皮囊,蠱惑君心,不少能臣都敗在他的皮囊下。”
秦誤久居深宮,雖然聲名狼藉,但是很少在世家公子麵前露麵,忠臣良將更是避之不及,所以他們隻知其名,從未見過他。
沒見過他,名聲卻傳的大,又臭又惡。
公子哥們很是不屑。
“嗬,不過是個套了人皮的狐狸,隻怕長得再好也透著一股騷味。”
秦誤抬起眼簾,烏長鴉羽勾翹著,眼眸無端嗤笑。
堂屋裡,燈影搖晃,杯酒美盞,嬌人美妓繞坐在一眾公子哥身邊,供人溫香軟玉,公子哥們談笑風生,話頭轉到了宦官奸佞頭上,話自然義憤填膺,又奔著閹人的名頭,話說得一個比一難聽。
“這秦誤,隻怕不過是個被人玩/弄過得殘倌兒。”
“犄角旮旯裡不知道怎麼攀附權貴爬上來的賤種。”
“權鬥都隻會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果然骨子裡就卑劣不堪。”
“趙將軍剛正不阿,保家衛國……可惜他……”
到底是少年意氣,有人義憤填膺:“倘若我,倘若我有緣登科,我一定同這卑劣惡宦不死不休!”
“我也有此願!”
“夙願如此!”
一群沒吃過苦的公子哥誌趣相投,正要舉杯共飲,坐在左上角首位的男人卻沒動作,肩背挺拔,坐姿分明嚴整,然而眼光散漫著,漫不經心,五官優越,十分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