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老兩口心裡僅存的那點不舒坦也沒了。
到底是兒子惦記的事,再加上這考慮的也沒錯,又是假結婚,這事——
若說真話,兩老肯定是不想兒子剛去,兒媳婦現在就談婚論嫁,可人家孟驍趕時間,他們就沒說話,而是等著阮橘的意思。
“橘啊,你咋想的?”宋有糧一般是不跟兒媳婦說話的,有事都是王秀枝說,屋裡阮橘一直沒說話,她就問了句。
裡麵安靜了一會兒。
“我也不知道。”阮橘輕聲說。
“我娘家那就是一家子無賴,愛國在的時候還好——”阮橘喃喃的,“可我咋能這會兒就嫁人?”
宋家一大家子都是老實人,老實人就沒有不怕無賴的,再說了,那到底是阮橘的親爹媽,要是來找阮橘,他們也不能不讓,可這一個村的,這麼近,抬頭不見低頭見,一個沒注意,誰知道對方能乾出什麼事來。
就是因為這個,宋有糧才沒吱聲。
“愛國想讓你們都好。”
“他說弟弟妹妹們都孝順懂事,爸媽這裡沒什麼要操心的,唯獨阮同誌,不容易,想最後為你儘點力。”
說道這裡,孟驍又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
“他讓我給你說聲對不起,說了要帶你去隨軍,現在做不到了。”
阮橘捂住臉,抽泣起來。
這是兩個人圓房第二天時,宋愛國對她說的話。她剛嫁過來的時候太瘦,宋家養了她兩年,到她十八歲,宋愛國回來時她們才圓房。
後來她問他,怎麼之前不給她說這個,那會兒她心裡暗暗委屈,覺得宋老大之前是不是跟她隔著什麼,誰知道男人笑的憨憨的,說:
“我怕你後悔。”
阮橘這輩子都不後悔。
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跳河被宋老大撈了起來。
王秀枝又抹了把淚,宋有糧拎著旱煙袋,眼中閃爍著水光。
“他之前打了隨軍報告,上麵也已經通過了,我聽他說,本來是準備今年探親的時候帶你去的。”沉默的抽泣聲中,孟驍說。
“他……之前看了很多地方,說想帶你去看。”
“阮同誌,我可以給你指路。”
孟驍沒說你同意之類的前提,他有私心,但更多的是誠心,不願意在這些事情上麵耍小心思。
阮橘泣不成聲。
孟驍手動了動,想讓她彆哭了,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阮同誌,我後天上午走,你考慮考慮。”他說。
阮橘沒第一時間拒絕,對孟驍來說就是個很好的消息了,這代表對方會好好考慮。
說完,孟驍對兩老打了個招呼,就先走了。
宋有糧吧嗒著煙袋,這麼會兒的時間,眼裡水光已經被他忍了回去,他不抬眼,也不吭聲,沉默的轉過身慢慢走了。
“橘,彆哭了。”王秀枝是真的心疼阮橘,說是老大媳婦,其實也就比她唯一的姑娘大一歲,又是她一點一點把她養到現在這個樣的。
“老大惦記你,你這樣他知道了,該難受了。”她壓低聲音說,看向堂屋。
屋裡,阮橘咬著唇,緩緩忍住哭聲。
天亮之後,村裡各家各戶開始了忙碌的一天,這會兒三月裡,地裡的小麥越長越高,要澆水,要施肥,要拔草,要驅蟲,精心侍候著等待它豐收。
有空閒的,也得上山找點野菜等能下口的東西,回來收拾。
宋家老大沒了的消息昨晚就送了出去,今兒個有空的都過來問候兩句,坐下喝杯水,這會兒也不講究看日子什麼的,中午湊合著吃了頓席,跟著就把人給埋了。
骨灰盒被宋老二抱著,阮橘跟在後麵,一路上淚水就沒停過,眼睛都哭紅了。
孟驍一臉肅容跟在宋家人後麵,隱約就瞧見好些人目光落在阮橘身上,目光落在其中一對夫妻身上,頓時皺眉。
他聽旁人說過,那是阮橘的父母。
宋老大安安生生的下了葬,阮橘哭的渾身無力,又跟著往回走,誰知沒幾步,就被人給拽住了。
“你家宋老大沒了,這年頭不興守寡,阮橘我就帶回去了。”
阮大興拉著阮橘的胳膊衝宋家人趾高氣揚的說。
他這閨女,以前看著也就那樣,這在宋家呆了幾年,倒是越來越水靈了。
這不,昨天宋老大的死訊剛傳開,今兒個就有人來問起阮橘之後的婚事了。隻是這麼一想,阮大興心頭就火熱火熱的,恨不得立即就把阮橘再給嫁出去。
“我不回去!”阮橘咬著唇,使勁想把自己的手臂拽回來。
阮大興更加使勁,看都不看她,扯著人就走。
宋家人忙上去把人攔住。
但一大家子都是講理的人,幾句話後就被胡攪蠻纏的阮大興擠兌的不知道說什麼了。
“我說了,我不回去!”阮橘加大了聲音,孟驍過來使勁攥住阮大興的手,她終於趁機掙脫,慌忙幾步躲到宋家人後麵。
“誒呦,你誰——”阮大興一聲痛呼,轉頭就準備罵人,等一抬眼瞧見孟驍那一身軍裝,忙住了口,連著身上的氣焰都壓下去了。
他橫歸橫,腦子卻是有的,宋家那一大家子都是麵瓜,唯一有出息的宋老大又沒了,剩下的根本拿他沒辦法,這才敢上門耍橫。
可對著這當兵的,他可不敢。
“原來是解放軍同誌。”阮大興訕笑道。
孟驍掃了他一眼,麵無表情的說,“軍嫂是受國家保護的,你想乾什麼?”
這人生的太凶了,那麼一眼跟刀子刮過一樣,阮大興心裡一個激靈。
“嗨呀,同誌你肯定誤會了,這是我閨女,宋老大這會兒沒了,她再留在宋家我不放心,就想著接她回家去。”他搓搓手說。
這麼會兒的時間,周圍已經圍了一圈村裡人,聞言頓時發出低低的噓聲,隻覺阮大興夠不要臉。
“還留在宋家不放心?誰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阮橘要跟你回去才是跳了火坑了。”
有人快人快語的說,婦人的聲音裡滿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