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結束的時候已經快要十點,屋外零星的小雪不知何時已經簌簌如鵝毛,積在屋簷和枝椏上,整個庭院白茫茫的一片。
這樣的天氣,夜裡開車很危險。大家提議今晚就在老宅住下,都是霍家人,在老宅都有自己的房間,隻一個阮梨是外人。
雖說兩家交好,她小時候也沒少賴在霍家,但如今她和霍明朗快要訂婚了,這會兒住進霍家,阮梨覺得不合適,也不自在。
“我還是不打擾了。”阮梨頓了頓,試圖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有說服力,“明早還有一個研討會要參會,我的資料都還在家裡呢。”
“不打擾不打擾,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客氣。”
“就是,這麼晚了,還下著雪,不安全。”
“老宅房間多,你就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彆和咱們見外。”
霍家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語,讓阮梨有些招架不住,她想向霍明朗求助,可霍明朗不知道去了哪。
“時間確實太晚了,又下著雪——”一直沒有說話的馮鶯終於開了口,“這樣,我安排家裡的司機送你回去好不好?”
如果說這個家裡還有不想讓阮梨留宿的,馮鶯絕對是其一。
阮梨彎唇,“不用這麼麻煩,我打個車就好。”
阮梨其實覺得沒什麼,她從前加班的時候常常到深夜,京北十二點的街頭也彆有一種熱鬨。至於下雪,她有一年和朋友自駕川西,在連天風雪裡裝著防滑鏈穿越過折多山口。
她並非外表看起來的那樣嬌柔。
木質樓梯上響起腳步聲,霍硯舟披了大衣,正在和明婉珍道彆。
“真不住一晚?”明婉珍問。
“明早還有一個會。”
霍硯舟的事明婉珍一向不插手,因為知道插手也沒用。
霍硯舟十五歲就離開霍家在外求學,二十六歲接掌恒遠,以雷霆手段將整個霍氏清理的乾乾淨淨,從來都行事果決,說一不二。
有時候明婉珍也在想,明明小時候挺可愛的孩子,怎麼就養成了如今涼薄的性子。
“那我讓陳叔送你?”
霍硯舟的司機要送一份重要材料去臨市,匆匆吃過晚飯就已經離開了。
“不用。”霍硯舟一邊理袖口,一邊下樓,“陳叔年紀大了,一來一回折騰。”
他嗓音清冽,和明婉珍說話時帶了鮮少的溫和。
樓下的一眾人齊齊看過去。
“硯舟要走?”
霍硯舟頷首。
說話間,門被推開,霍明朗拿著手機走進來。馮鶯微微皺眉,晚飯的時候兒子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總是不停地看手機。
霍明朗見阮梨穿了大衣站在門口,有點意外,“你要走?”
阮梨點頭,“明早還有個研討會,我怕封路。”
“行,我送你。”手機又嗡嗡震動,霍明朗眉頭蹙起。
這是他心煩的表現,阮梨知道。
“你有事就先忙,沒關係的,我叫個車,過來接我。”
四叔家的表妹忽然開口:“六叔不是要回市裡嗎?阮梨姐姐坐六叔車回去就好啦。”
小姑娘說得理所當然,甚至不理解這麼好的方法大家為什麼不用。又要安排司機,又要自己送,麻不麻煩。
這當然是最合理的辦法,但合理並不代表適合。霍硯舟掌著整個霍家,每天過手的事情樁樁件件都茲事體大,沒人會拿“搭車”這種小事去叨擾他。
客廳裡有一瞬的安靜,大家麵麵相覷,除了阮梨。
阮梨依然規規矩矩站在門口,視線不經意掠向霍明舟。
心底一個聲音直接拒絕:不要。
她不想坐霍硯舟的車。
她害怕。
霍明朗的手機又一次響起,他擰著眉有些歉疚地看向阮梨,“我先接個電話,你等我一下。”
阮梨點頭。
這一幕落在霍硯舟眼中,他沒再停留,徑自出了門。
阮梨的視線卻不自覺地落在門外,身形頎長的男人走進簌簌落雪,周遭白茫茫一片,他卻穿著一身黑,肩線修直,有種清落孤孑之感。
阮梨等了二十分鐘,沒有等到霍明朗,卻等來了老師的電話,明天的研討會需要補充一份材料。
馮鶯還維持著麵上的和善,問她是不是著急回去,阮梨點頭,“麻煩您和明朗解釋一下。”
“沒關係的,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告訴我一聲。”
“好。”
外麵的車開不進江南裡,阮梨著急,一邊往外走,一邊點開打車軟件,可這樣的雪夜打車並不容易。
行至一半,一輛深灰色的庫裡南停在路邊。
車窗降下,男人一張英俊矜冷的臉,“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