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硯舟很壞。
這是阮梨最新得出的結論。
已經在臥室裡待了快要半個小時,阮梨還沒有從剛才的驚慌和緊張中走出來,精神的高度緊繃後整個人陷入巨大的空洞感,覺得不真實。
她有些恍惚,甚至不太記得霍硯舟是怎麼幫她理好衣服,又怎麼將她抱上樓,抱回房間。
想去摸手機看時間,才想起來手機還落在樓下的茶室裡。
門口響起腳步聲,繼而是禮貌的敲門聲,“阮梨。”
阮梨輕嗯一聲,示意對方可以進來。
霍硯舟手中端著杯溫水,走到床邊,阮梨的視線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想到他方才用這雙手做的事,熱意又蒸上臉頰。
霍硯舟在她身邊坐下,伸手去撩她落在頸邊的碎發,阮梨身體一瞬繃起,肉眼可見的僵硬。她不是抗拒,是下意識的緊張,畢竟眼前這個男人剛剛才對她做了那麼過分的事。
霍硯舟將這些微末的情緒和動作收入眼中,還是抬手將一綹頭發幫她順到身後,“抱歉,剛才是我失控。”
阮梨沉默,抱著水杯輕抿著。
“是不是,弄疼你了?”霍硯舟輕聲問。
阮梨烏軟的眸光再度湧上控訴。
霍硯舟:“好,不說。”
他們就這樣安靜地注視著對方,等待著那點微妙的情緒消弭。待一杯水見底,霍硯舟才接過杯子,又將軟被幫阮梨拉高,“什麼都不要想,好好休息一下,好麼?”
阮梨抿唇,在霍硯舟溫沉的凝視中緩緩點頭。
霍硯舟轉身走出房間,貼心地為她留了一盞光線微弱的壁燈。
房間裡空落落的,又是全然陌生的環境,是阮梨會害怕的空間,但這一次她好像沒有失眠。短暫的神經緊張過後,眼皮開始打架,視線緩慢地陷入黑沉沉的一片,呼吸也漸漸跟著變得輕淺。
半晌,房門被推開,霍硯舟去而複返。
阮梨翻身的時候將被子卷開大半,霍硯舟走過來,俯身替她拉好,目光不經意瞥見了她微敞的領口,凝白的半弧上落著明顯的指印。
“先生。”陳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霍硯舟輕嗯一聲,斂起眼中微瀾的情緒,直起身走出臥室。
“高醫生問,要不要幫您再看看背上的傷。”
“不用了,派人送高醫生回去。”
“好。”
霍硯舟立在欄邊,久久未動,清孑的一道影子,在這偌大的彆墅裡顯得有些孤涼。
十分鐘前,霍硯舟的私人醫生來到梨洲汀,帶來一味安神藥。
在反複確認藥劑隻有助眠的功效而不會對身體產生任何副作用後,霍硯舟將白色的小顆粒溶進了阮梨的水杯,其餘未拆封的五粒則被他丟進了垃圾桶。
市麵上千金一粒難求的安神藥,他卻說丟就丟。這舉動旁人或許看不懂,陳叔卻最是清楚。
先生又在為難自己了。
*
阮梨這一夜睡得格外安穩,沒有任何夢境的深度睡眠,一覺醒來天光大亮。身體得到了充分的休息,連精神頭也跟著滿血複活。
今天原本的安排是上山摘草莓,可她和霍硯舟昨晚已經去過了,後來又發生了那樣的事,阮梨不確定霍硯舟是不是還會按照原計劃出行。
換衣服的時候下意識低頭,看到白皙皮膚上的指痕還沒有完全消退,阮梨連忙錯開眼,扣住身後的搭扣。
腦子裡卻又在想,霍硯舟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兩次,都是單手解。
她好歹穿了十幾年,都沒有這個本事。
敲門聲響起,是湯管家請她去吃早飯。
“先生說太太九點的時候會醒,讓我晚半個小時上來。”
阮梨訝異,霍硯舟是怎麼做到的,連她醒來的時間都能算得這麼準確。
下樓來到餐廳,早餐已經準備好,依然花樣很多,分量不多,每一樣光是瞧著都能滿足她的口腹之欲。
“霍硯舟呢,他不一起吃嗎?”
湯管家微怔,“太太不知道嗎?”
“嗯?”
“先生昨晚就飛倫敦了。”
阮梨去捏牛奶杯的手微頓,有些詫異地轉頭,“什麼?”
湯管家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失言,但也還是很認真將事情轉述給阮梨,“太太當時剛睡下不久,先生就接了個電話,好像是說到了歐洲那邊的公司。申請航線已經來不及,先生便讓陳叔定了最近的航班。”
是這樣啊。
阮梨點開手機,她和霍硯舟之間的聊天還停留在昨天下午。說不上什麼感覺,隻是覺得,他要走,或許應該給她說一聲。
似是看到了阮梨眼底的失落,湯管家忙道,“先生臨走前吩咐了,讓我們照顧好太太,這半山不止有草莓園,還有專業的馬場、球場,等下吃完早飯,我陪太太去走走?”
阮梨點頭,拎起唇角,“好,麻煩您了。”
早飯過後,阮梨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由湯管家陪著一起外出。她沒坐車,而是選擇了步行。用湯管家的話來說,這是梨洲汀一年中最美的季節,說是十步一景都不為過,非常值得慢慢欣賞。
昨晚來得遲,深夜才乘車上了半山,阮梨其實一直沒有機會好好逛一下這個地方,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模糊,這裡和從前也大不一樣。
“我印象裡,這裡從前好像沒有這麼多的梨花樹。”阮梨站在步行的木棧道邊,看大片大片的梨花林綿延,如雪的花瓣綴在枝頭,如團團雲絮,美得有些不真實。
湯管家笑著點頭,“是,這些年先生陸陸續續又請人種了不少。”
“霍硯舟喜歡梨花?”
湯管家不置可否。她從前是照顧明婉珍的,後來霍硯舟回國她才被明婉珍安排到了梨洲汀,滿打滿算也才六年。
霍硯舟從來喜怒不形於色,即便是湯管家也著實很難摸清他的喜好。聽阮梨這樣問,湯管
家也隻能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應該是喜歡的,不然也不會種這麼多。”
阮梨點點頭,心中有些被輕微觸動的異樣,但也不敢往深去想。
一路上慢慢地晃,行至半山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湯管家早早讓人準備了菌菇湯鍋,都是清早在山裡采摘的,新鮮又入味。
鮮香的菌湯,暖融融的山風,目之所及,藍天湛湛,雲卷雲舒,和雪色的梨花林相映成趣。
阮梨眯著眼睛曬太陽,將心頭那些煩悶又異樣的情緒全部拋到腦後。
午休片刻,湯管家提議可以去馬場看看。
馬場在半山區的另一側,有專門的人員飼養馬匹和打理馬場。
遠遠地,阮梨就看到一匹通體雪白的冰島馬,個子很小,有長而柔軟的鬃毛。小家夥顯然性格活潑,正在和馴馬師玩鬨。
“好可愛的小馬。”
湯管家:“雪梨是這批小馬中最調皮的一個。”
“啊?”阮梨微訝,“您說它叫什麼名字?”
“雪梨。”湯管家重複,又笑眯眯地解釋道:“太太彆看它個子小,它其實已經六歲了,是當初先生回國時,從歐洲一起帶回來的。”
“雪梨的名字是……”
“也是先生取的。”
哦。
他好像格外鐘愛這個“梨”字,阮梨甚至生出一個荒誕的想法:霍硯舟提出和她結婚,不會是因為她名字裡的這個“梨”字吧。
奇奇怪怪的想法一瞬而過,阮梨走上前,才發現小馬並非純白,額間還有一小塊栗色的毛發,不太規則,看起來竟然有些像花鈿。
察覺到身邊有陌生人靠近,小馬明顯提高警覺。
“太太小心。”湯管家及時攔住阮梨,“雪梨認生,平時除了照顧它的廖師傅和先生,不怎麼親近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