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感覺。
不是她和霍硯舟簡單地去領一個結婚證,而是他們的父母,他們身邊的親人朋友,他們所有的社會關係都將知曉。
從今往後,他們將以“夫妻”這樣的關係出現在所有人麵前,擁有了法律和社會兩個層麵的屬性。
阮梨回到家的時候,程雅芝還沒從明日繁雜的事務中脫身。阮梨笑著在她身邊坐下,看程雅芝又一遍翻看著翻看起明日的宴請菜單,一邊吃草莓一邊道:“您都核對了三遍了。”
“三遍哪裡夠。”程雅芝像是犯了強迫症,事無巨細,全部都要親力親為。
“不就是兩家人一起吃個飯麼。”阮梨挽上程雅芝的手臂,“從我進門到現在,您就隻跟我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回來啦。
第一句:劉嫂煮了你愛吃的菜。
第三句:媽媽還忙,你自己洗手去吃。
聽阮梨這樣又撒嬌又抱怨,程雅芝終於放下手中的單子,“你這孩子,媽媽這麼辛苦是為了誰?”
阮梨不說話,隻是彎著笑,枕在程雅芝的頸邊,像小時候很多次一樣,和程雅芝撒嬌。
程雅芝心間忽然湧上柔軟,這一次,她的笙笙真的要嫁人了。
不同於當初霍廷年和馮鶯登門時的諸事從簡,也不同於霍硯舟那日來時的震驚訝異。這一次,所有事都真真實實擺在了阮家麵前,仿若開弓沒有回頭箭。
程雅芝輕撫著阮梨的手背,“你一聲不吭跑到蘇市去了,你都不知道這兩家商議結親有多少要準備操持的,光是霍家明天要送來的那些東西,我都得一一提前安排好歸處。”
“東西?什麼東西?”
“硯舟沒有跟你說嗎?”
阮梨搖頭。
程雅芝想起前不久接到的明婉珍的那通電話。
明婉珍:“我想同阮太太商議一下,禮單上的一應物品是全部送到家裡,還是部分直接辦理托管。”
程雅芝到現在想起還有些失神,阮梨推了推她,“到底什麼東西?”
程雅芝:“聘禮的單子在我房間裡,等下你自己去看,一大部分送到家裡著實麻煩,還有一些房產、股票什麼的,等你結束外派回來,我再找個時間都轉在你的名下。”
雖然沒見到實物,但隻是聽著阮梨就覺得離譜,“這麼多嗎?”
“是很多,但我的笙笙受得起。”程雅芝抬手摸摸女兒的發頂,她從來不是個貪慕虛榮的人,但霍家如今擺出的態度,讓程雅芝很安心,沒有哪個母親不願意自己的女兒被看重,被珍視。
“笙笙,媽媽這次很放心。”
*
翌日,天朗氣清,碧空湛湛,是個春和景明的好日子。
上午十點半,一輛加長版邁巴赫緩緩駛出江南裡,熟悉的00006京牌,整個京北權貴圈都認識的車,屬於霍家上一任話事人霍靖誠。
霍靖誠這些年深居簡出,霍硯舟行事低調,才讓這輛載過諸多政要貴賓的車子在庫
裡吃了多年的灰。
通身漆黑的車身彙入京北最繁華的街道(),於春夏之交的暖陽下泛起流光?()_[((),它那樣吸睛奪目,引得路人頻頻回頭,一如它今天承載著的重要使命。
加長版邁巴赫之後,八輛黑色轎車尾隨,宛如一個龐大車隊,沿著京北的中軸線,一路浩浩蕩蕩駛過。
有網友將照片傳到網上,不多時便被聞訊而來的各路媒體轉載。圈外人看熱鬨,圈內人看門道,大家已經私下裡紛紛開始猜測霍家突然這樣大的陣仗是要做什麼。
不多時,就有消息在權貴圈裡傳開,京00006停在了阮家。
與此同時,一路跟隨京00006的記者在霍靖誠下車的那一瞬蜂擁而上。他們被保鏢攔住,但依然有人拚命向霍靖誠大聲道:“霍先生,能透露一下您此行的目的嗎?”
霍靖誠一身深色中山裝,頭發銀白,清矍老眼中澱著歲月的沉靜。明婉珍站在他身邊,一襲棠紫色旗袍,低調華貴。
後麵的轎車陸續有人下來,都是熟悉的麵孔。
霍家長女一家,一公子霍廷年和妻子馮鶯,常年在歐洲的次女霍臻,霍家老四和太太。
再往後的車裡,下來一個同霍硯舟眉眼相似的短發女生,儼然就是霍硯舟一母同胞的妹妹霍靜,霍靜身邊還跟著個年輕的小姑娘,瞧著倒是有些眼生。
而從最後一輛車子裡下來的是個同樣年輕的男人,西裝革履,眉目清俊深朗,有記者認出他,正是之前同阮家傳出婚約的長孫霍明朗。
霍靖誠衝保鏢抬手示意,不許對記者動粗,他和明婉珍走上前,嘈嘈雜雜的聲音,無一不是在追問今日霍家為何來此。
霍靖誠停下腳步,眼底納著慈和,“多謝記者朋友們的關心,霍某今日前來,是為幼子向阮家求親。”
非常傳統且謙恭的回答,也是霍靖誠在媒體麵前一貫的風格。
眾人訝異,有人敏感地捕捉到“幼子”一字,又看到同行的明婉珍,“是霍硯舟霍總?”
霍靖誠卻朗笑,“屆時婚禮,還請大家賞光,來喝杯喜酒。”
話落,霍靖誠不再停留,攜著明婉珍往阮家彆墅走去。
跟了一路的記者這才反應過來,霍家要同阮家聯姻的人竟然是霍硯舟!
不,不是聯姻,是求娶。
恰逢霍明朗經過,有知道這其中隱情的記者連忙追問,“霍公子,之前一直有傳言是您和阮氏千金聯姻,怎麼……”
“沒有的事。”霍明朗停下腳步,單手抄兜,端得是倜儻風流,“之前是謠傳,我和阮小姐隻是同學和朋友,要和阮家議親的人一直是我六叔。”
這是霍靖誠的要求。
今天這一趟,霍家的人必須都要到齊,關於霍明朗和阮梨的過去必須統一說辭。
當著這麼多記者和鏡頭,霍明朗拚儘全力將情緒掩飾好,仿佛就和他說的那樣,他和阮梨隻是同學,隻是朋友。
沒人知道,這每一個字說出口,都像是有一把
() 鈍鈍的刀子在心口的位置上一下下地戳。
今天這些話說出去(),他和阮梨就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包括他們過去十幾年一起長大的情分,也被他親手一並抹殺。
霍明朗想到昨晚在霍靖誠的書房,他原本是拒絕今天來阮家的,可爺爺卻說:“如果今天,你和你六叔易地而處,你六叔絕對不會求到我這裡。不管心裡如何煎熬和折磨,他一定會出現在阮家,風風光光,堂堂正正,讓旁人挑不出一丁點的毛病!落不下半句話柄!”
霍明朗想起小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和霍硯舟發生摩擦,甚至故意弄壞霍硯舟最心愛的飛機模型,隻為了激怒他。
可每一次,爺爺都是站在他這一邊,被罰的一定是六叔。
他一度沾沾自喜,認為他才是爺爺最疼愛最看重的後輩。
昨晚,是爺爺第一次將他和六叔放在一處比較。
從前為什麼不比較呢?
可那一刻,霍明朗無比清晰地認識到,爺爺之所以縱容他,是因為從未對他寄予過希望。
不比較,是因為無從可比,他根本不配與霍硯舟相比。
那種深深的挫敗感像是在霍明朗心中紮了根,讓他開始懷疑這過去一十幾年的人生,是否都是鏡花水月。
霍明朗走過嘈雜的人群,踏進阮家彆墅的鐵柵門,曾幾何時,他不止一次走進過這扇大門。
但今天,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唇角扯出個笑,霍明朗抬眼,初夏的陽光落在他深朗的眼底,卻蘊不起溫度。
他看到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子走出來,長發如綢,巧笑嫣然,美得像是童話裡的公主。
她追在他身後很多年。
可最後,他把她弄丟了。
阮梨跟著阮興國和程雅芝迎出來的時候,著實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跳。她知道霍靖誠和明婉珍會來,也知道霍家還有其他人會來,卻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大家子,整整齊齊。
難怪程雅芝淩晨還在對今日的各個流程,生怕出了紕漏。
霍靖誠同阮興國寒暄,霍淼淼不顧這些禮儀直接小跑過來,“梨子!”
霍靖誠顯然對這個稱呼有些不認同,霍淼淼卻不管,直接挽上阮梨的手臂,“就是梨子,我才不要叫小嬸嬸,都把梨子叫老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阮梨有點不好意思,還好霍靜及時走上前。阮梨以為霍靜是來幫她解圍的,哪知道霍靜張口就是一句:“我哥晚點到。”
“……”阮梨點點頭,“他和我說了。”
“也對,他肯定要跟你彙報。”說著,霍靜抬手拍一下自己的額頭,“看我這什麼腦子。”
阮梨:“……”
彙報這樣的字眼用得太重了,阮梨看到了霍靖誠微僵的表情,卻又不得不為了霍家的體麵端起和善的笑。
霍靜像是故意的。
阮梨忽然體悟到了霍硯舟的不易。
他說他不想成為他父親那樣的人,一生都被困
() 在家族的尊榮裡。
還是明婉珍徐徐走上前,看向阮梨的神情是毫不遮掩的愛重。
阮梨連忙從霍淼淼手中掙脫,規規矩矩開口:“明姨。”
明婉珍點點頭,“好孩子,沒想到我們之間還有這樣的緣分。”
程雅芝適時開口,將明婉珍和霍靖誠迎進門,一行人又浩浩蕩蕩進了阮家彆墅。
同一時間,京北機場。
一架剛剛執行完洲際飛行的灣流公務機降下舷梯,身形頎長的男人一身黑色手工西裝三件套,內裡的白襯衫熨燙平整,黛藍色的真絲領帶係成工整的溫莎結,壓在嚴絲合縫的領口。
通身矜貴。
他步履匆匆,身後跟著同樣西裝革履的特助。行至半路,兩人還是被早就守在這裡的記者攔住。
“霍總,關於恒遠聯手方聯吞並亞升,是確有其事嗎?”
康明將記者攔住。
霍硯舟腳步微頓。
他身後的大屏幕上正在插播一條新聞,多年未見的京00006高調現身,畫麵切換,是霍靖誠在阮家彆墅門口對記者說的那兩句話。
霍硯舟看著目瞪口呆的記者,唇角牽起一點笑,“還需要問答嗎?”
記者連忙搖頭。
霍硯舟頷首,快步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手機屏幕亮起,是阮梨發來的消息。
【飛機降落啦?】
霍硯舟:【剛到】
對麵像是很心急,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來,聽筒裡倒是很安靜,隻有女孩子溫柔的聲音,“那我等下出來接你?”
“不用。”
“嗯?”
隔著一道薄薄的金邊鏡片,霍硯舟深湛的眼底凝起笑,“你在家裡等著就好。”
“可是……”
“笙笙。”霍硯舟微頓,嗓音溫沉。
“等我來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