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不好相處,像是全世界都欠了他錢。不過?他後來?花大價錢在我那兒定了套白?瓷,我勉強原諒他一開始的失禮。”
“白?瓷?”
“對呀。”顧南湘點頭,“一叢風鈴草。”
*
和顧南湘吃完晚飯,阮梨沒有直接回家,她?找了個僻靜的小酒館,想要自己坐一會兒。
小酒館人不多,環境清幽,駐唱操著?一把沙啞的嗓子,淺淺吟唱。
“快樂煉成淚水是一種勇敢
幾年?前的幻想
幾年?後的原諒
為一張臉去養一身傷……”
惦念了很多年?的白?月光。
一叢風鈴草。
兩種聲音不停在腦中切換,阮梨抿了一口果酒,從前一些想不通的事,似乎在這?一刻都有了清晰的答案。
難怪霍硯舟單身這?麼多年?,身邊連個女伴都沒有。
難怪協議結婚的時候,他那麼篤定將來?不會遇到喜歡的人。
難怪他從來?都不願意提以前的感情經曆。
能讓霍硯舟惦記了很多年?……他一定,很喜歡她?吧。
甚至,很愛她?。
阮梨從小酒館出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十點。她?知道自己的酒量淺,不敢一個人在外麵喝酒,她?還定了明天一早飛蘇市的飛機,不能耽誤工作?。
即便現在很不開心,但她?好像能任性去做的事情很少,依然生活得循規蹈矩。
她?和霍硯舟已經結婚了,霍阮兩家聯姻的新聞鋪天蓋地,這?一次,她?才是真的一點退路都沒有了呢。
手機嗡嗡的震動聲響起,是霍硯舟的電話。阮梨安靜地看了三秒鐘,接起,“喂?”
“吃完飯了?”
“嗯。”
“談得怎麼樣??”
“還可以。”
“那我過?來?接你?”
阮梨在深夜的街頭望了望,華燈璀璨,她?輕軟地回了一個字,“好。”
平心而論,霍硯舟對她?很好,從他提出結婚開始,作?為一個丈夫,霍硯舟是完全合格的。就像霍淼淼說的,他一定會給你帶來?很好的婚姻體?驗。
可也正因為如此,此情此景下,阮梨覺得自己連挑錯的話都說不出來?。
原本?就是協議結婚啊。
塑料夫妻,各取所需,這?不是她?一開始就和霍硯舟達成的共識嗎?
阮梨想,怎麼她?忽然成了想要反悔的那一個。
貪心地,想要更?多。
霍硯舟來?得很快,見阮梨穿著?條單薄的裙子站在路邊,幾步走下車,將他的西裝披在阮梨的肩頭。
女孩子眼底低落的情緒很明顯,霍硯舟眉頭微蹙,輕聲問:“怎麼了?”
阮梨沉默一息,攏了攏身上的西裝,抬頭衝霍硯舟彎起個笑,“沒事,可能有點累。”
霍硯舟瞥一眼她?身後的小酒館。
“喝酒了?”
“一點點。”
“不開心?”
阮梨呼吸微滯,聲線裡?帶了一點懇求,“你可以,不要問嗎?”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霍硯舟沉默,隨即點頭,“好。”
他牽住阮梨的手,“那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好不好?”
阮梨咬唇,她?大概永遠都不會想說吧。
但觸上霍硯舟認真的視線,阮梨還是點點頭,輕嗯一聲。
車子是陳叔開來?的,阮梨跟著?霍硯舟一起上了後排。安靜而狹窄的空間,讓她?根本?無從忽略霍硯舟的存在,尤其?他還捉著?她?的手。
阮梨想把手抽出來?,抬眼的一瞬又?和霍硯舟的視線對上,她?拎起唇角,給自己掩飾,“有點頭疼。”
說著?,就順勢抽出自己的手,按上額頭。
“不舒服?”霍硯舟的手也撫上她?的後腦,輕輕地用指腹幫她?按壓,又?吩咐陳叔開慢一點。
阮梨心間五味雜陳,想要拒絕,又?貪戀他的溫柔。
後腦被扣住,霍硯舟將阮梨的頭輕輕按在他的肩膀,“睡一會兒,到了叫你。”
“好。”阮梨閉上眼睛。
她?想,睡覺真是個逃避的好方法,她?就不用再這?麼辛苦遮掩了。
許是累了,這?一天又?進行了大量的腦力勞動,阮梨真的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等她?再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了君庭的地庫,周遭黑黢黢一片。
阮梨安靜地下車、上樓、進門?,霍硯舟大約是因為知道她?心情不好,隻一路沉默地跟著?,並沒有開口打擾。
等阮梨洗漱好準備睡覺,霍硯舟才在她?身邊坐下來?,“笙笙,我們聊聊?”
燈光軟黃,將男人英雋的眉眼映得深邃。
阮梨細白?的指尖捏著?被子邊,“可是我明早還要趕早班機,想要早點休息。”
拒絕的態度,像是在他們之?間豎起了無形的壁壘,連溝通的橋梁都一並阻斷。
霍硯舟看著?她?,薄薄的鏡片下目光沉靜,“但你這?樣?,我很擔心。”
聽他這?樣?說,阮梨心裡?更?加難受,她?甚至生出一個很荒唐的想法。她?想告訴霍硯舟,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好,你這?樣?,要我怎麼能不貪心呢?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善於掩飾情緒的人,這?個念頭生出的一瞬間,清軟的眼底就湧上了水光。
霍硯舟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被攥緊了。
他伸臂,將阮梨攬在身邊,再開口時的聲音溫柔到不可思議,“告訴我,究竟怎麼了?”
即便是當初和霍明朗分手,霍硯舟也沒見她?難過?成這?個樣?子。她?還是會大哭,會發泄,會將心裡?所有的不痛快都說出來?。
可今晚,她?安靜得讓霍硯舟生出慌亂和害怕。
他鮮少有這?樣?的情緒。
阮梨窩在霍硯舟懷裡?,眼淚就那麼盈盈地在眼眶裡?打轉。她?吸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霍硯舟。”她?喊他的名字,“你會一直這?樣?對我好的,是不是?”
“是。”像是擔心懷裡?的女孩子感知得不夠清晰,霍硯舟將人圈緊,又?清晰肯定地重複了一遍,“會一直對你好,隻對你好。”
阮梨闔上眼,眼角有晶瑩滑過?。
他的過?去她?根本?無從參與?,就這?樣?,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阮梨伸手圈住霍硯舟勁瘦的腰身,鼻尖貼在他的胸前,她?一點都不想讓霍硯舟看到她?掉眼淚的樣?子。
“那你不許騙人哦,說話要算話。”
“是,君子一言,一諾九鼎。”
直到懷裡?的人漸漸睡熟,呼吸變得平穩且清淺,霍硯舟才微微起身,抽出已經發麻的手臂。
郵箱裡?還有兩個文件要處理,這?是他今晚必須完成的工作?。可甫一起身,阮梨似是有所察覺,又?往他的身邊蹭過?來?。
“乖,我儘快處理好,好不好?”
“不好。”
“……”
阮梨闔著?眼,又?喃喃道:“我今天見到顧南湘了……她?很漂亮……很優秀……”
“笙笙也很漂亮,很優秀。”
不確定她?是含糊夢囈,還是想和他聊天,霍硯舟又?道:“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有閃光點,有長處,也有短處。”
“那她?呢?”阮梨的聲音很小,“她?是不是……也很漂亮,也很優秀?”
“什麼?”
阮梨沒應,粉軟的唇抿著?。
霍硯舟揉了揉她?的發頂,“笙笙很好,不要妄自菲薄。”
許是這?話起到了安撫作?用,阮梨貼在一處的纖長眼睫顫了顫,半晌又?乖乖睡了過?去。
霍硯舟起身,將床頭燈調到最弱的光線,他拿起手機,找到顧南湘的聯係方式。
阮梨今晚太反常了,他要弄清楚,顧南湘和她?聊了什麼。
*
阮梨陷在了沉沉的夢境裡?。
她?看見霍硯舟和一個女孩子走在一起,他用那樣?溫柔又?深情的目光注視著?她?。女孩子微微偏過?頭,看不清模樣?,但一定是很漂亮的。
不知道她?說了什麼,霍硯舟唇角牽起笑,那樣?深雋長久的注視,是漫長時光才能積澱出的愛意。
阮梨忽然淚眼婆娑,視線跟著?一並模糊掉,她?看著?霍硯舟牽起女孩的手,輕揉她?的發頂,又?扣住她?的後頸,吻在她?的額頭。
而她?,全程都是一個局外人。
阮梨驀地驚醒,眼睫掛著?濕,身邊沒有人,她?慌亂起身,甚至連鞋子都沒有穿。
赤腳踩在走廊的地板上,微涼的觸感將阮梨激得身子一顫,視線慌張掃過?,目之?所及根本?沒有霍硯舟的身影。
隻書房的門?沒有關嚴,軟黃的光從縫隙裡?漏出來?。
阮梨快步走過?去,甚至都忘記了敲門?。
書房裡?空蕩蕩的,霍硯舟不在,寬大的書桌上展著?一幅畫卷。
阮梨走上前,畫卷上繪著?的是早春的梨花,筆墨橫姿,運筆翩然。
右上角書著?兩行筋骨清雋的小字——
紅蕊清梨,寂涼春庭雪。
戊戌年?三月初八繪。
熟悉的筆跡。
是霍硯舟的字。
阮梨的視線緩緩向下,如雪梨花間,有少女倏然回首,笑意明媚,眸光烏軟,恍若春光。
眼底湧起訝異,大腦一片空白?。
畫上的女孩子,竟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阮梨怔然,身後有熟悉的腳步聲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