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周旋(1 / 2)

寶釵低著頭,捧著拜匣進了屋子,低眉順眼地給賈母請安:

“見過老太太。”

“起來吧。”

賈母原本心裡就有怨氣,如今見了馮寶釵,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話裡話外都要戳寶釵的痛處:

“馮丫頭,你也彆怨我心狠,是你家哥兒太沒王法,若非皇上仁慈,隻怕他現在已經人頭落地了!我們家一貫是安分守己的人家,似你哥哥這樣手上沾著人命的主兒,我們並不敢兜攬!”

馮寶釵隻是低頭聽著,麵上並無異色,心裡暗暗冷笑。

不敢兜攬?

怎麼,當初送往賈家的信,都叫狗瞧了不成?

事情沒發的時候,一口一個姨太太叫得親熱;如今東窗事發,就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來說教,好像自己多麼無辜似的!

薛家改姓,賈家跪訓,反正大家的臉都丟光了,還有什麼好互相嫌棄的!

馮寶釵忍過了賈母的連番奚落,始終沒有回應,等賈母心裡的悶氣出得差不多,終於願意停下問問她的來意的時候,適時地將手裡的拜匣送上,言辭溫婉:

“千錯萬錯,都是兄長的錯,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便是後悔也沒法子了,不僅帶累了自家,還連累了親戚,兄長實在是萬死難辭其咎!”

馮寶釵說到此處,不由得拿帕子拭了拭眼淚:

“隻是皇上偏又仁慈,不叫他償了命,既留著命在,也總得好好兒活著才是。”

她說到此處,便將手裡的拜匣遞給鴛鴦,示意她拿給賈母:

“按說出了這樣的事,我們哪裡還有臉留下,就算老太太不提,我們家也該儘早搬出去的。”

“隻是老太太也知道,我家兄長前些日子剛遭雷劫,如今還躺在床上難以行動,家母剛才接了聖旨,也昏死過去,至今不省人事,我雖還有幾分要強,可是一個姑娘家,連大門都不好出的,一時間又要賃房子,又要服侍兄長和媽媽,又要籌劃著搬家,家裡頭兵荒馬亂的,我也實在分身乏術。”

“如今也隻好求老太太寬限數日,這些銀子算是賠禮,好歹等媽媽醒了,兄長也能下地,家裡頭有了個主事的男子,然後再搬出去。”

賈母垂了眼,心下兀自沉吟,她對此時的馮家並無半分好感,當然不希望他們再在賈府居住,可馮寶釵話裡的意思也很明白,如今馮蟠與馮姨媽一個傷一個病,家裡能主事的隻有馮寶釵一個女子,賈府如果真把人往外趕,無處容身的馮家人就要露宿街頭了。

再怎麼膈應,有一件事是改不了的,那就是馮姨媽是王子騰和王夫人的妹妹,把馮家人趕出去固然解氣,可是之後呢?絕了馮家和王家兩門親嗎?

當然,能與馮家斷了關係,賈母求之不得,可真要是就這麼斷了親,賈母又覺得太虧些,馮家把賈家害成這個樣子,還一點兒血都不想出?

再者,王家這邊是個什麼態度,賈母還拿不準。

王夫人是個護短的,不然也不會為了馮家去挑釁林家姐妹,倘若王子騰也是如此呢?

事已至此,賈家馮家全都沒臉,賈母不怕馮家疏遠,卻怕王家借著這個由頭跟賈家生分,自家的貴妃娘娘固然尊寵,可從目前看來,也難以從皇上手底下蔭蔽族人,而四大家族裡如今唯有王子騰是重臣權臣,賈母自然不敢貿然得罪他。

吃一塹長一智,賈母如今也學會謀定而後動了,所以才先給王子騰送了信,等得了王大人的準信,再動作也不遲。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賈母雖然不說,但心裡也有數,那就是賈雨村這件事上,賈家被迫跟馮家拴在一條繩上了。

賈雨村徇私枉法,的確有賈王二家的手筆在內,皇上查無實據的原因,是因為賈家是當麵與賈雨村商量的。

馮家的書信到京城在先,賈雨村被點為金陵省應天府尹在後,所以賈政直接當麵跟賈雨村托付了此事,自然也就用不著書信了。

賈母怕的是,賈政或王夫人在事情辦成之後,會不會給馮家寫了回信,如果有這種信,她對馮家的態度就要微妙一些了。

倘若逼得太緊,馮家狗急跳牆,將信往上麵一送,賈家就真的惹禍上身了,倒不如給馮家留一分餘地,等他們自己搬出去,賈家雖然失了顏麵,畢竟還有十萬兩銀子。

總好過直截了當地趕走馮家,賠禮分文沒有,還可能惹一身官司,賠了夫人又折兵吧?

思及此處,賈母神色略緩,淡淡道:

“我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既然實情如此,也便罷了,且等你兄長醒了再理論。”

讓鴛鴦收起銀票來,賈母淡淡地往榻上一趟,合上雙眼:

“我累了,馮丫頭且去吧。”

馮寶釵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起身告辭:“多謝老太太體諒。”

之前王夫人和馮姨媽見麵的時候,馮寶釵也曾在一旁陪伴,記得王夫人提到,賈家現在日子雖然還過得去,卻有些寅吃卯糧的意思,偏這兩年年成又不好,各處的租子都減了不少,賈家如今是外強中乾,外麵瞧著也還氣派,裡頭可就不怎麼樣了。

馮姨媽聽說姐姐如今過著這樣的日子,立刻就要給王夫人拿銀票,卻被馮寶釵拿話支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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