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琢玉坦然點頭:
“是啊,二太太親口所說的,再說馮家畢竟住著賈家的宅子呢,親戚家有事,總要幫襯幫襯。”
上皇臉色微沉,心下老大不滿,賈家自賈代化賈代善兄弟倆故去之後,是肉眼可見地一代不如一代了。
他還指望著賈家能夠像王家一般,再出兩個得用的人,誰知由上而下找不出一個清醒的主子,當年聞弦音而知雅意的紅衣小國公,竟如曇花一現,後繼無人了。
上皇稍稍惋惜了一會兒,再想起賈家來,不免又帶了幾分厭惡。
那馮家如今是何等樣人家,賈家不同他們儘早斷絕往來也就算了,居然還伸得出手去,朝馮家要銀子!
馮家的銀子蓋出來的省親彆院,賈家不嫌埋汰,他還嫌醃臢呢!
上皇到底是老成持重之人,略一思忖,心裡已有了主意,唇角泛起一絲冷笑:
“這事兒我知道了,你們先不要聲張,隻當這信已經送了過去,後麵的事兒不用你們操心,我自會收拾。”
林琢玉點點頭,她等的就是上皇這句話。
大抵是愛之深責之切,上皇對京中世家豪族一貫是照拂有加,但畢竟是當過皇帝的人,眼裡不揉沙子,若是這些世家給臉不要,上皇對付他們的手段,也是花樣迭出。
上皇原就厭棄了馮家,聽說賈家與馮家還勾搭在一起,不會不對賈家產生芥蒂。
說實話,林琢玉也沒想到賈家居然就這麼大咧咧地跟皇上的旨意唱反調,但想想賈家上下的主子,又覺得這種事發生在賈家,真是太正常不過了。
上皇不動聲色地在心底謀劃好了一切,指尖在一旁的桌子上敲了敲,忽然看向林琢玉,微微挑眉:
“這賈家二太太固然荒唐,可你就這麼由著她胡鬨?”
據他來看,林琢玉可未必是個省油的燈,何況賈府的事兒辦得如此不厚道,林琢玉竟就這麼忍了?
這裡麵,彆是有什麼文章吧。
林琢玉早就料到上皇會有疑問,立刻從懷裡掏出黛玉寫的信來,雙手奉上:
“反正也不用送出去,您不信,瞧瞧玉兒給叔父寫的信就是了,看看我可有半句假話?我也不是神仙,哪能知道您在這兒,要是您沒問起這件事來,這會兒信都送出去了。”
上皇狐疑地接過林琢玉手中的書信,略略看了看,的確與林琢玉所言相差無二,心裡倒是放下了幾分。
林琢玉在心裡偷笑,她倒是沒法知道上皇在不在家,問題是這信又不著急送,這次碰不到等下次,見不到上皇還有皇上,隻要碰著一個正主,就可以把這件事捅出去,剩下的事,哪還用她操心?
至於信的內容,也是她跟黛玉提前商量好的,讓黛玉寫兩封信,一封是表麵上寫給林如海讓他送銀子的,以防萬一需要用來忽悠外人,一封才是真正的家信,上麵寫的都是大實話。
現在上皇要看,林琢玉自然拿的是糊弄人的一封了。
上皇掩了信,雖然心裡已經信了林琢玉的話,但麵子還得掙回來:
“那也是你窩囊,人家要算計你,你就由著她算計?老夫今兒要是不在這裡,林家不是要被坑出去足足二十萬兩銀子嗎!”
林琢玉歎了口氣,麵露鬱色:
“這裡麵的緣故我也不好開口,先生不如回去問問老夫人,就知道端地了。”
上皇這下心裡更奇怪了,他好歹也是當過皇帝的人,不說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吧,也得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才對,怎麼林琢玉讓他回去問太後?
這世上還有他不知道而太後知道的事呢?
……
“哼,你這種大男人,能知道什麼?”
寶相寺裡,聽了上皇的抱怨後,太後心裡頗有幾分不服氣,誰還不是個見過世麵的人了,上皇是文武雙全,她不也是名門出身?
蘭陵蕭氏女,論出身論見識,哪一點落人之後!
在外人眼中,太後性情平和,為人嫻靜溫和,端方少妒,因此最得上皇敬重,這才封了當初的蕭妃、如今的太後為繼後。
但實際上,太後不發脾氣不是因為沒脾氣,是因為沒人觸她的逆鱗。
太後看起來端方溫和,是因為壓根對上皇沒有男女之情,進宮純粹是為了家族,自己有兒子傍身,將來至少是個太妃,身後又有家族勢力,讓人不敢小覷了去,小日子優哉遊哉,吃飽了撐的去摻和後宮鬥法?
再者,太後是個顏控,當年的上皇固然英俊瀟灑,可後宮妃嬪也是花一樣的人物,太後著實是見一個愛一個,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好偏袒哪個不偏袒哪個,索性眼不見為淨,乾脆不攪和後宮的事兒了。
結果,一來二去,反倒給自己博了個賢德的名聲。
對於這個名聲,太後臉上笑眯眯,心裡老大不以為然,她本為繼後,和上皇不是原配夫妻,上皇今年七十了,她才將將五十,雖然早已做了祖母,可當年初封便是妃位,過了幾年乾脆成了皇後,在宮裡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算原本沒脾氣,日久天長也得養出些脾氣來。
外人麵前端方溫和,到了上皇麵前,可就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太後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倚著炕桌瞥了上皇一眼,似笑非笑:
“人在屋簷下,哪有不低頭,這道理你居然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