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麼想,明明她不抗拒這樁親事,即使在被賜婚後的半年裡,她一直沒有實感,對成親後的未來充滿不安,也不曾想過抗旨不尊。
然而此時此刻,在涼風的吹拂之下,細語的低喃之下,她像是癡了、迷了,幽幽起身,不驚動睡在外間的侍女,悄然離了房。
因親事將近,府中有禁軍巡邏把守,覓瑜的閨苑外尤是,好在她擅醫道,一包藥粉順著風灑下去,不過片刻,看守就倒了乾淨。
看著倒地的看守,她一時有些怔怔出神,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旋即又茫茫然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本來的目的,低著頭快步離開。
她一路穿廊過院,前往橫巷後的西院,那裡常年放著一張木梯,隻要把梯子架上牆,她就能離開了。
雖然她還沒有想好,離開後要去哪,但她就是決定這樣做。
西院裡陳設如舊,木梯靜靜地倚牆而豎,似乎在等待她的到來。
覓瑜正欲上前,天空中遮月的雲翳忽然在此時散開,露出一輪亮白的明月。
清輝灑落,照出院中的一個人影。
她嚇了一跳,以為是什麼精怪魂魄,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活人,鬆了口氣。
下一刻,那口氣又提了上來,配合著她的臉龐慢慢變白。
那陣使她癡迷的涼風與細語儘皆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讓她感到頭暈目眩的驚嚇。
天大的驚嚇。
因為那人影不是彆人,正是她明日要嫁的夫君,她莫名其妙被賜婚的對象——當今太子,盛瞻和。
“趙姑娘,”來人緩緩開口,“彆來無恙。”
月光下的他長身玉立,猶如溪澗裡的鬆石,通透明淨,映照出清澈之景。
覓瑜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她仿佛從夢中驚醒,開始回過神,想起自己方才做了什麼。
霎時,她的全身血液凝結了。
她、她居然——
不要慌,冷靜下來……她安慰著自己,素聞太子德端厚重,行止有度,不可能會大半夜出現在嶽丈家的偏僻小院中,這一定是奇王,一向行事古怪的奇王。
她竭力按捺住心慌,強行彎出一個笑:“奇……奇王殿下,您怎麼在這兒?”她的聲線有些顫抖,但這已經是她能穩住的極限了。
來人安靜了片刻。
“孤不是十弟。”
居然真是太子!明明幾個月前還聽聞奇王在山裡清修,為國祈福,怎麼——哦,對,她糊塗了,太子已經回來了,還在正月時上他們家提了親,他——
盛瞻和的話打斷了覓瑜的胡思亂想。
他負手而立,擺出一派沉穩架勢,慢聲道:“倒是趙姑娘,明日即將大婚,為何深夜出現在這裡?”
覓瑜心慌愈甚,語無倫次道:“我、回稟殿下,我、民女這是——”
“孤知道你想要做什麼。”他打斷她的話,“你想要逃婚,是不是?”
覓瑜腳下一軟。
“不!”她不假思索地否認,勉強笑著道,“殿下誤會了,民女絕對沒有要逃婚的心思,民女、民女是看今晚夜色很好,所以出來走走路、散散心……”
她知道這個理由找得很爛,但再爛她也得說出來,不能坐實她逃婚的事。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想要逃婚,聖上就算與她爹爹有八拜之交,也不可能容忍她做出這般羞辱皇室之舉,到時,全家人都要受她的連累。
她怎麼會做出這種頭腦發昏的舉動呢?她一定是瘋了。
覓瑜心慌意亂地想著,一顆心七上八下,充滿了懊惱與後悔,恨不得一巴掌將自己扇回過去,把自己綁在房裡,不能走動半步。
再看太子的模樣,神情平靜,眉目淡然。
他是不在意她的這一舉動,還是在不動聲色地思忖?他、他會不會由此勃然大怒,退了她的親,問罪她全家?她現在給他跪下還來得及嗎?
“是嗎?”盛瞻和淡淡開口,俊美的臉龐上映著一層淺淺的月輝,“看來趙姑娘也清楚,逃婚,尤其是逃我的婚,是大罪,會被滿門抄斬。”
覓瑜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她渾身發軟,手腳冰涼,勉力轉動最後一絲心緒,意識到對方自稱的轉換,不再是“孤”,而是“我”,這是否說明他沒有動怒?
“殿、殿下容稟。”她顫顫悠悠地道,“非民女心存不敬,乃——婚姻大事,不能兒戲,民女蒲柳之姿,配不上殿下,殿下與民女也……素昧平生——”
盛瞻和第三次打斷她的話:“所以,你還是想逃婚?”
“沒有!”她連連搖頭,既是掙紮辯解,也是在說真心話。
她真的沒有想過要逃婚,至少在她白日裡清醒的時候沒有這麼想過,天知道她怎麼會在今晚生起這樣一個念頭,她真是瘋了。
“殿下龍章鳳姿,能嫁給殿下是覓瑜的福氣,覓瑜千百個情願!我——”
她本想豎起三指對天發誓,想起娘親告誡過不能亂發誓言,又訕訕放下,期期艾艾道:“我以……自己的名譽向殿下保證,絕無逃婚之心……”
盛瞻和淡淡道:“那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