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2 / 2)

“誒嘿,我們乞顏部更靠近你們漢地嘛,就……更偏愛你們的方法?漢人厲害,燜溜熬燉、煮燒煟燴……學問好大!”

乞顏部?

顧承宴想了想,用下巴一指,“那他們呢?”

“嗯?”鐵柱看過去,發現顧承宴問的是那山羊胡和光頭,“他們是劄蘭台部的。”

“他呢?”顧承宴又指一邊。

鐵柱跟著扭頭,發現是那留著滿頭小辮的人,他正牽著條大黑狗、手持火把在巡營。

“他是巴剌思部的。”

“……這麼多?”顧承宴放下小刀,捧起鐵缽來喝熱湯,“這回攻錦,你們不會十二翟王都出動了吧?”

“您還知道十二翟王呢?!”鐵柱瞪大眼睛,滿臉崇敬,“難怪漢地百姓都說您厲害,您懂的可真多!”

顧承宴笑笑,抿嘴給湯咽下去。

怎就厲害了?

不過是娘親從前當故事說給他聽罷了。

他娘來自西戎,西戎國破後,為了活命,大部分族人都被迫成為戎狄部族的附庸。

西戎貴族是殺奴為樂,戎狄對待他們的態度也沒正派到哪兒去。

烏仁娜不堪受辱、拚了命才南逃到中原,正巧為在邊關抗敵的顧馳所救。

她給顧承宴講過,說草原狼主之下還有十二翟王,翟即“親”的意思,就像中原的親王。

翟王之外、狼主以降,分彆有代表宰相的梅錄,代表王子的特勤,以及特貴、達、發、察、匐等五種不同的官階。

“唉,您要是來草原輔佐狼主的話,以您的本事,肯定能成就一番偉業,肯定比老梅錄還厲害!”

顧承宴挑挑眉,仔細觀瞧鐵柱片刻後,卻發現他是認真在建議,沒一點兒拉攏算計的意思。

……也是。

顧承宴放下鐵缽,嘴角撩起個淺笑:

草原幕強、崇尚英雄,他們可沒有“一臣不事二主”的傳統,強主能臣多得是人追捧。

“怎麼,難道外來的和尚好念經?”顧承宴輕笑一生,幫鐵柱撥旺了火,“你們自己不是有大薩滿麼?”

鐵柱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可您在漢地,也不隻是管著風調雨順啊?他們不還說您是‘先生’,是能教人一直打勝仗的那種軍中先生麼?”

一直打勝仗的、軍中先生?

顧承宴啞然失笑,眼珠一轉,半真半假地借機套話:“那你給我說說你們狼主,我……考慮考慮?”

鐵柱立刻坐直了,一本正經給顧承宴介紹起來:

“狼主他老人家來自阿利施部,本名沙彥缽薩,今歲五十又六,是部落中魁梧善戰的第一勇士。”

“後來阿利施部內亂,他求娶到塔拉公主做遏訖,聯合巴剌思部多年征戰,終於在前些年,於笏勒川稱了狼主——”

“稱了狼主?”顧承宴打斷他,“你們部族的狼主不是都應該由……騰格裡選定麼?”

烏仁娜曾告訴過兒子,長生天會以狼為使節來選定草原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狼主能統禦萬獸、帶領狼群,與上天溝通。

“您……嗐——”鐵柱驚訝了一瞬,而後又笑笑,覺得顧承宴知道草原上的什麼傳統都不奇怪。

“那是老時候了,伯顏部衰落後,草原已經很久沒有狼主能真正和狼群、和長生天溝通了。”

顧承宴微怔,鐵柱卻繼續說道:

“狼主稱霸,其實是靠第一遏訖家族的勢力,也就是巴剌思部……”

“第一遏訖?”

“嗯啊,還有第二、第三……”鐵柱掰著手指數了數,“一共四人,再添上您,就是五位遏訖。”

說完,他還認真補充道:

“雖然分第一、第二,但這都隻是和狼主成婚的順序,沒有漢人的妻妾之分。”

“每位遏訖都有自己族人和領地,實際上都是和狼主平起平坐的,遏訖的地位是比翟王還尊貴呢。”

顧承宴:“……”

他張了張口,最終還是選擇閉嘴。

——畢竟他也沒真打算要來給草原狼主做妻子,和親不過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的無奈之選。

兩人這兒正說著,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還伴有戎狄騎兵特有的呼哨。

顧承宴警覺地看了一眼,卻發現那隊騎兵直奔最大的篝火、目標是那幾個漢人舞姬。

看見人來,山羊胡和光頭搖搖晃晃站起來,卻最終不慎酒力跌倒。

倒下去他們也不生氣,反指著對方哈哈大笑。

那些騎兵也笑,雙方假模假式地摔跤拉扯了一陣,緊接著就是這隊騎抓了舞姬上馬、踏著夜色揚長而去。

“這是……在做什麼?”

“搶婚,”鐵柱見怪不怪,“或者也叫搶奪戰利品?是習俗,很常見。”

搶婚,顧承宴倒是聽說過。

這是草原上一種特有的婚俗,即在送嫁路上,若有人挑戰並打敗了新郎和送親隊,那他便可名正言順地帶走新娘。

新郎並不會因此成為受害者,反而還會被人嘲笑、看不起,而成功的搶婚者會被當作英雄,得到薩滿和長生天的祝福。

“草原男兒好美人,隻要是美人就挺招人搶的。”

鐵柱抱起整條小羊腿撕下一塊肉,嚼吧嚼吧弄得滿臉流油,“您也是美人,放眼整個王庭我都沒見過比您更好看的。”

“就算您不打算輔佐狼主,就光看臉,狼主也肯定喜歡您!會給您分最好的草場、牛羊和馬匹。”

“還有,您放心——”他拍拍胸脯,“這一路我們都會保護好您的!”

……這話說的。

顧承宴都忍不住捏起眉心來笑了,一時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接。

——像是誇他,卻又好像在罵他。

不過鐵柱這些說辭倒是給他提了個醒,讓他在心裡隱約轉出個主意:

既然狼主看重皮相,那他倒不妨利用這一點。

之後一路,除非實在不能熬忍,再痛,顧承宴都咬牙撐下來,沒再用一顆藥。

而且,在靠近王庭的最後一晚,他還應下了山羊胡挑釁般的邀請,坐到火塘邊仰頭灌了一整袋烈酒。

如此,等馬車終於搖搖晃晃到達王庭:

老狼主滿懷期待地推開車門,卻隻在車廂裡看見一個麵色青白、雙頰凹陷,癆病鬼般的顧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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