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隱蔽在樺樹林深處的緩坡,坡頂連接著雪山的北坡,上麵有許多被深雪覆蓋的灰岩。
交錯的岩石間,隱約能看見幾個隱蔽的狼洞,先前見過的幾頭草原狼正走出洞口遠遠看著它們。
緩坡的另一邊隱約能聽見水聲,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樺樹林深處,還有一條河流。
大白狼慢慢停步,蹲低身子讓顧承宴下來,與此同時,那些草原狼也通過低吠叫出了其他狼。
顧承宴看了一圈,發現數量上多了些——
有些生麵孔一見他就豎起背毛、耳朵後倒,麵露凶相地呲牙,但還沒撲過來,就被其他狼咬住。
它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互相發出顧承宴聽不懂的低吠,沒一會兒,所有的狼就都安靜了。
狼群伸直了前爪趴到地上,低下頭,目光敬畏地看向顧承宴身後——帶著小狼款步走來的賽赫敕納。
一縷陽光穿過落雪的林梢,正好灑落到他身上,將他那張輪廓分明、眉目深邃的臉照得煜煜生輝。
賽赫敕納微眯著眼睛,掃視了狼群一圈後,突然抬手攬住顧承宴的腰,然後警告地瞪了幾個方向。
剛才那幾頭呲牙的狼一下耷拉下耳朵,嗚嗚哼著眼神閃躲,渾身的毛都炸開、甚至瑟瑟發抖。
顧承宴一時好奇,轉頭去看賽赫敕納,卻忽略了少年毫不客氣放在他腰間的手。
而賽赫敕納和狼群在一起生活多年,早練就了超乎常人的敏銳,在顧承宴目光投過來時,他就收起了眼裡的凶光。
一雙藍眼睛眨巴眨巴,還歪歪頭,做出個疑惑的表情,“烏烏?”
顧承宴隱約覺得哪裡不對,正想說什麼,從有水流聲那個方向又跑來了三頭狼。
為首是一頭黑狼,背毛光滑柔順,上麵還點綴著許多白色的斑紋,它的眼睛很亮、頭齶部的毛很蓬鬆,一看就是那種在狼群裡地位很高的狼。
黑狼看見顧承宴,隻略微低了低頭,然後就將目光轉向賽赫敕納,低低吠叫著交流。
賽赫敕納回應了它兩句,然後就轉身手忙腳亂地衝顧承宴比劃:
——他要跟黑背去檢查水源。
這麼複雜的肢體語言,顧承宴可讀不懂,他隻看出來了那頭黑狼找賽赫敕納有急事。
“你忙你的,”顧承宴笑著拍拍他肩膀,“我正好去瞧瞧那水,我還不知道樺木林裡有河呢。”
他是慣性思維,覺得賽赫敕納就像是邀請他到家中做客、可家中又有突發情況的主人。
客隨主便,他就當是出來散步。
哪料賽赫敕納聽了這話,竟略有些驚訝,他根本沒想過漂亮媳婦會這麼黏人。
他本來還想,是不是讓奧塔它們陪著顧承宴在附近逛逛,巡視巡視他的領地呢……
沒想,顧承宴卻不願與他分開。
——他好愛。
想到這,賽赫敕納的臉更紅,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漂亮老婆有點太任性。
現在還、還不是深冬呢……
狼王和狼後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怎、怎麼就能想那檔子事,他、他是不是故意考驗他?
他兀自胡思亂想,顧承宴卻被他審視的目光弄得莫名其妙,“怎麼,我去不得?”
賽赫敕納連連搖頭:能!怎麼不能!
顧承宴好笑,“那走?”
賽赫敕納忙示意黑背頭前帶路,小狼和大白狼對視一眼,也跟到顧承宴身後。
黑狼帶著他們穿過樹叢,隨著水聲越來越大,顧承宴遠遠就看見了一條寬闊的大河——
河水的源頭大概在雪山上,但河穀落差極大、水勢極洶湧,好幾處都形成了小瀑布。
黑狼跑到一處河邊,低吠兩聲示意賽赫敕納過去。
顧承宴原本在欣賞這雪山懸河的奇景,瞥眼看見它們在看的東西後,卻陡然蹙起眉——
雪地裡躺著許多灰黃色覆羽、肚皮雪白的雪鵐,全是閉著眼、張開翅膀、肚皮朝上的死狀。
除了這種小型的雪山鳥,還有些其他小動物的屍體,大多是倒在河邊。
賽赫敕納撿起鳥的屍體仔細嗅了嗅,然後又靠近科裡河,眯起眼觀察:
河水清澈,未見渾濁,但動物大量死亡,且水裡原本能看見的小魚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賽赫敕納麵色凝重,直覺問題出在上遊。
他直起身,轉頭想吩咐奧塔帶顧承宴先回去,這事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但顧承宴卻先一步開口,“它們這樣的狀況看著像誤食了什麼毒草,或是水中有毒。”
他撿著一根樹枝輕輕戳了戳那死去的小鳥,“我們去上遊看看?興許能找出什麼線索。”
這次,不僅是賽赫敕納吃驚。
就連剛才鮮少看他的黑狼都瞪圓了眼,半晌後才嗷嗚一聲,突然伸出前爪趴了下來、腦袋深低。
——那模樣,倒很像是臣民在向天子行跪拜禮。
顧承宴:“……?”
賽赫敕納笑,走過來牽住他的手,用溫熱的手掌好好暖住顧承宴略顯冰涼的指尖:
他沒看錯。
這樣有責任心,他的烏烏會是個好狼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