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在狂風巨浪波濤洶湧間，有一位來自海的神。
每當海浪親吻太陽的時刻，金瞳的神，就會自晚霞中現出身形。
那是一位願意聆聽人語的神。
繼一位在回家的途中撿到金子的富豪橫空出世後，祂的傳說一下子傳遍全國。
人們紛紛陷入狂熱，終日在海岸邊徘徊：好人在找祂，壞人在找祂；貧民在找祂，貴族也在找祂，心懷大夢之人想要見見祂，心有貪念的人想要禁錮祂。因為隻要被神投下垂憐的目光，迎接他們的就是一步登天，一舉成名。
那位神不會拒絕任何誠心誠意的祈求。
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隻要是足夠誠心的許願，那位神就一定會應允。殺人滿門也好，路遇金石也罷，無論是怎樣肮臟離譜的願望，隻要你足夠好運，能在碧海雲天中找到祂，祂都能為你實現。
人，總是貪心又肮臟的生物。
金瞳的神垂下眼眸，感受著麵前那位幸運兒的心音，在心底嗤笑一聲。
又是一個不安於現狀的人類。
分明妻子賢淑，家境殷實，卻總忍不住祈求更多。
過多的家財、過多的權勢、過多的美色——這其中無論哪一個實現了，帶給他的都是他無法想象的災難。
無趣。
金眸的神煩躁地揮揮手，應允了他的祈求。
“可以了，快滾。”
找到她的或許有為救親人豁出性命的執著之人，或許有隻是單純祈求闔家歡樂把她當個福神拜的良善之人，但更多的，是這種抱有肮臟目的刻意接近的吸血蟲。
畢竟真正的高潔之人，是不會把夢想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明身上的。
“我對人類滿腹恐懼。”
這句話突兀地響在腦袋裡，金瞳的神閉上了眼，對這種情況表示習以為常。她有些百無聊賴地想——
是誰說的呢？
是誰告訴我的呢？
我又是誰呢？
在這茫茫碧海中徘徊的我，究竟來自哪裡呢？
無解之題。
想不起來。
沒有過往的神坐在沙灘上，隨手撿起一塊海螺，狠狠地把它拋入海中——就連這隻剩空殼的死物都有著美好的曾經。
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可就在這時，煩悶暴躁的神，突然被一隻指甲黑長骨節分明的手握住手腕。
…………
海邊出現了一位可以滿足人類心願的神。
先不論真假，就憑那位神肆無忌憚不分善惡的作風，很快就名聲大噪。
祂的事跡傳到了惡羅王的耳朵裡。
這位臭名昭著稱霸一方的大妖坐在華貴的寶座上窮極無聊地掏了掏耳朵。
“哦？還有這種神？”
他掀了掀眼皮，直到在聽到祂應允人類殺了他仇人滿門的時候，終於坐直了身體。
“有點意思。”他哼笑一聲，指甲敲著椅子上的骷髏頭，勾起一個興味的笑容，“這可比那些虛偽無趣的惡心神明有意思多了——”
“那邊的毛球，跟我去看看。 ”
於是他就在金色的海岸邊撞見了丟著海螺的神。
烏金和服的神坐在沙灘上，鴉色的長發垂至腰際，和暗紅的腰封若即若離地糾纏著。纖細如蔥的手指不經意撥動著肩處的長發，露出白皙秀頎的脖子。鬼使神差地，惡羅王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金色的眸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撞入眼簾。
惡羅王不是沒見過美人，相反，終日流離於花街的生活讓他對一般的美人根本看不上眼。
眼前的神是很漂亮沒錯，但也不至於讓他一眼就失了心神。
隻怪那雙眼睛，實在是過於動人心魄了。
金瞳並不常見，但奈何他自己就有一雙。他見過自己的眼睛流露出殘暴和冰冷的模樣，卻沒見過那樣厭世疏離又天真殘忍的金色。
有趣的神。
他勾起一個暴虐的笑，金色的耳環在他下頜處晃了晃。趁著神也在打量他，他感受了下她身上的氣息，不由得訝異地抬了抬眉——
如此漠視人命，竟不曾墮入邪道。她的所作所為，分明該是個邪神才對。
但她的氣息，卻是能讓邪祟避之不及的福光。
有趣，實在太有趣了。
有趣的神打量著眼前的大妖，紅發黑袍，極具個性的煙熏妝，還有……她突然露出一個興味的笑。
她驀地往前蹭了蹭，無視了手腕上不小的力道。一手把惡鬼拽彎了腰，一手伸手抵上了他的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