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1 / 2)

整個五月, 雲中郡滴雨未落。

烈陽炙烤之下, 溪流接連斷絕,河流水位下降,動物大批聚集到水邊,爭搶剩下的水源。雲中之地又出現旱災的征兆。

就在眾人惴惴不安,徹夜難眠時,天空中忽然烏雲密布,閃電爬過雲層,雷聲轟鳴, 一場甘霖從天而降。

電閃雷鳴中,天像破開巨大的口子,雨水猶如瀑布, 自半空傾瀉而下。乾涸的小溪重新開始流淌,蜿蜒的小河穿過草場, 烈日炙烤的大地也在這一刻變得蔥綠, 現出勃勃生機。

黃羊站在雨中, 多數一動不動。

小獸蹲伏在草叢裡,享受雨來時的清爽。

畜場內, 青壯和傭耕走出木屋,扯掉上衣,袒露健壯的胸膛,任由雨水衝刷而過, 口中大呼著痛快。

趙信和趙破奴帶頭衝進雨裡,衛青和阿稚幾個跟著往外衝, 不想被少年們抓住。疑惑地回過頭,對上趙破奴和公孫敖的笑臉,腦中頓時警鈴大作。

“哪裡跑!”趙破奴嘴角上翹,雙眼笑得彎起。公孫敖搓著大手,滿臉的“不懷好意”。

孩童們迅速散開,奈何腿不夠長,一個接一個被抓回來,轉眼就被扒去衣服,僅留一條犢鼻褌。

見到這一幕,雨中的青壯哈哈大笑。

趙破奴和公孫敖洋洋得意,趙信雙手舉起無奈認命的衛青,掂掂重量,笑道:“阿青壯實不少。”

說話間,公孫敖從孫媼處取來新製的胰子,和趙信一起動手,將孩童們逐個拉過來,洗掉發間的油膩和身上的泥垢。

“反抗”無效,孩童們滿臉悲憤,也隻能放棄掙紮。不是他們不喜歡洗澡,實在是趙信幾個手勁太重。

奈何公孫敖是個醋缸,見過衛絹給孩童們搓背,主動要求接過這項重任。趙破奴和趙信看熱鬨不算,竟也一起添亂。

待到頭發和背部洗乾淨,孩童們立即躲開趙信幾個,堅決要求自己動手。少年們也沒再堅持,除掉上衣,拿起胰子搓在身上,口中高呼著痛快。

自從畜場開始養豬,趙嘉就生出做胰子的念頭。

有了豬胰臟、脂肪和草木灰,再有巧手的工匠,做出成品並不困難。當然,比起後世使用的肥皂和香皂,匠人初製的成品還是差了一些。不過經驗在於積累,做得多了,必然能夠加以改進。

有了胰子,洗衣洗澡都變得更加方便。

魏悅之前來畜場,看到新成的胰子,從趙嘉手裡拿走三塊,還帶走了一名能製胰子的匠人。後續如何,趙嘉沒有仔細打聽,隻聽說太守府又貼出告示,號召邊民捕獵野豬。

大雨足足下了半個多時辰,等到烏雲散去,天邊掛起一道彩虹,流淌過草場的溪流恍如銀帶。草葉上掛著雨珠,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炫目的彩光。

雨停不久,青壯和傭耕就帶上農具下田。少年和孩童們背起藤筐,拉著拖車,外出收割青草,采摘野果。

婦人們將木盆抬到井邊,一邊處理獸皮和野禽,一邊閒話今歲更役。

“郎君日前說,今歲的更卒有五百之數。”一名用布帕包頭,鼻梁高挺,身形健壯的婦人手持木棍,一邊-攪-動木盆裡的獸皮,一邊開口說道。

“五百?”一同處理獸皮的婦人驚訝道,“為何這般多?”

“不多,郡邊要築要塞,郡兵也要補足。”孫媼提起一隻羽毛斑斕的雉雞,雙手一扭,原本還掙紮得厲害的雉雞瞬間斷氣,“非是郡中青壯不足,人會更多。”

更役是力役的一種,應役的男子統稱為更卒。服役期限為一月,從傅籍開始,基本是一年一更。不能服役或是不願服役,可以出錢雇傭他人代為應役,稱為“踐更”。這種行為是朝廷允許,並不被視為逃役。

踐更至少需要兩千錢,對普通家庭是個不小的負擔。在邊郡之地,踐更的情況並不多。如趙嘉一般,出錢為老仆踐更的情況更是少之又少。

最重要的是,更卒除了服勞役,還會進行軍事訓練。邊郡戰事頻繁,對剛傅籍的青壯來說,這是從軍的起步點,也是難得的鍛煉機會。

早在三月時,郡內就發下告示,飛騎馳往各縣,傳達訓練更卒一事。

如果趙嘉沒有上任,沙陵縣丞又得肩負數職,政務軍事一把抓,必然會累出個好歹。如今官寺有了縣尉,練兵之事自然要移交。

為讓趙嘉能順利上手,縣丞特地調撥兩名經驗老道的文吏,幫他整理往年的簡牘簿冊,彙總訓練之法。

因應役的更卒達到五百人,現有的營房稍顯逼仄,縣丞筆一揮,直接從官寺派出人手,臨時建起來兩排新屋。

有趙嘉提供的水泥,加上木料和磚石都是現成的,屋舍搭建的速度極快。

武庫中的車板都被拉過來,經過一番修補,鋪成直抵兩側牆壁的長鋪,上麵再鋪一層草席,就能安頓即將抵達的更卒。

夏季蚊蟲滋生,尤其是蚊子,叮咬在人身上,眨眼就能鼓起一個大包,不抓就癢得受不了,抓了就會出現血痕,片刻後又變得更癢。

畜場內有醫匠曬乾的草藥,還有調配的藥膏,足夠應付猖獗的蚊蟲。軍營則不然,更卒操練的校場後有一處水塘,雖然連通溪流,是一處活水,還是生出大量蚊蟲。

雨過之後,趙嘉在軍營中走過一圈,手背就被咬了兩口。

清理營房的小吏和健仆更不用提。因天熱汗流浹背,乾活時,衣服黏在身上難受,不得不脫下來。沒了衣服遮擋,蚊蟲立刻會撲上來。肩背和手臂鼓起一個個腫包,遍布手指抓過的紅痕。汗水浸入傷痕,火辣辣地疼。

這還是白天,換到夜間,情況隻會更加糟糕。

想到更卒要在這樣的環境下操練歇息,趙嘉不禁皺眉。想要填埋水塘,卻發現塘底極深,又被文吏提醒,言軍營附近沒有水井,這處水源十分重要。早年是為保證更卒用水,才將校場建於此處。

“這處水塘本不大,是在先帝時,由當時的縣尉下令拓寬挖深。”

趙嘉啪地一聲拍在胳膊上,攤開手指,掌心是一隻喝飽血的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