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2 / 2)

傷口不能壓上厚被,入冬後天氣又冷,在趙嘉陷入昏迷後,魏悅近乎每日都抱著他,一方麵是為固定他的手腳,避免在昏睡時扯動傷口,另一方麵則是為他取暖。

李當戶曾想幫忙,不料剛剛開口,就差點被魏悅的眼刀戳死。

室內的戳燈被陸續移走,最後僅剩兩盞。

昏黃的燈光映在屏風上,漫射開溫暖的剪影。

在魏悅以為趙嘉已經睡著,正準備小憩片刻時,耳邊突然傳來聲音:“三公子。”

“嗯?”

“多謝。”

一樣的兩個字,和以往相比卻有了不同意味。

魏悅沒有出聲,而是合上雙眼,一手覆在趙嘉腦後,另一隻手避開傷口,一下接著一下,輕輕拍在他的背上。

“睡吧。”

火光搖曳,困意不斷湧上,意識變得朦朧。

一切都太過熟悉,仿佛身處的不是邊郡要塞,而是郡城內的太守府。彼時,趙功曹死去的消息傳來,趙嘉哭得嗓子沙啞,魏悅就是這樣抱著他,靜靜坐了一夜。

翌日清晨,雁門郡飄起一場小雪。

因郅都巡視要塞未歸,上郡騎兵暫未拔營,還需停留一日,待李當戶向郅太守當麵告辭,再行啟程離開。

趙嘉一覺醒來,覺得精神好了許多,用過早膳,不想整日留在榻上,乾脆命令健仆備車,和魏悅一同前往軍營。

離得尚遠,就能聽到一陣陣喧嚷和叫好聲。

趙嘉心生好奇,催促健仆加快速度。

魏悅沒有騎馬,和趙嘉同在車內,見狀微微一笑,探手緊了緊趙嘉肩上的頭蓬,又將狼皮製的護袖套在他手上。

趙嘉很想說,他習慣了邊郡的天氣,完全不需要如此。奈何魏三公子出於好意,隻能紮好鬥篷,手裹在護袖裡,整個人近乎被裹成一顆球。

離軍營越近,叫嚷聲越高。

健仆揚起長鞭,駿馬口鼻噴出白氣,車輪將殘雪壓入土中,形成兩道長長的轍印。

趙嘉推開車窗,循聲望去,發現前方出現數道人影,正扛著大盾長戟,在雪中你爭我趕,跑向一個半人高的木樁。

離得近了,趙嘉很快認出,跑在最前麵的幾人都是自己從沙陵縣帶出的更卒。

“怎麼回事?”

魏悅讓健仆停車,和趙嘉走出車廂。

二十多名壯漢正迎麵跑來,口鼻呼出的白氣連成一片,在眼前朦朧成薄霧。冷風吹過,眉毛和睫毛都掛上點點冰霜。

發現趙嘉就在前方,打頭的幾名更卒跑得更加賣力,速度絲毫不見減慢。跟在身後的騎兵額頭鼓起青筋,既是累的也是氣的。

從營內出發,一路冒雪跑來,少說也有五裡。

身上套著三層皮甲,背著大盾、長戟、短刀、弓箭,還有一截粗布包裹的斷木,這樣前後跑個來回,非精銳不能完成。

自己跑出這樣的速度,本以為不錯,結果呢?

這些趙軍侯帶出來的更卒,自出發開始,就撒丫子越跑越快。除了幾名隊率,其他雲中騎的老兵,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甩在身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無論如何都追不上。

有十幾人竟在中途掉隊!

訓練用真刀、凶殘到讓胡騎繞路走的雲中騎,何曾落敗至此,簡直不可思議!

他們體力差嗎?

在草原奔襲數日,遇到匈奴猶能正麵衝鋒,賽過絕大多數精銳。可偏偏就是追不上前邊的更卒!

實事求是的講,采用“正常人”的速度,落差未必如此之大。

怪隻怪從沙陵縣出來的更卒都不正常,從最開始就跑出非人的速度。雲中騎完全被帶歪,亂了步調,無怪跑到中途,多數跟不上甚至直接掉隊。

之所以有這次比試,是騎兵聽更卒談及役期,提到負重奔跑,不由得心生好奇,想要親自試一試。

結果不試便罷,一試就被落在身後。

先是正卒,接著是伍長,再然後是什長,沒一個能跑過對方。幾個隊率是咬緊牙關,豁出所有力氣,才勉強跟上伯平長石幾人,沒有被拉開距離。

在草原時,眾人騎馬作戰,更卒的騎射稍弱,在衝鋒時遜於騎兵。下了馬,負重奔跑,形勢瞬間逆轉。

幾名隊率聽過趙嘉練兵的法子,在草原上並肩作戰,也知沙陵更卒不凡。隻是任誰都想不到,這些各個都是飛毛腿,想追都追不上!

趙嘉和魏悅抵達時,更卒和騎兵已經繞過木樁,準備折返。

看到走下馬車的趙縣尉,沙陵更卒頓時激動。

趙嘉傷重昏迷,他們都很擔心。如今見他出現在軍營外,登時喜出望外。長石帶頭一聲大喝,幾名更卒鼓足力氣,大吼出聲:“為趙縣尉,衝!”

於是乎,本就速度驚人的沙陵更卒,再次展現出非人的一麵,扛著超過二十斤的負重,撒丫子向前狂奔,身後帶起大片碎雪塵土,眨眼間將幾名隊率甩出十米。

在縣中時,他們負重可達四十斤,如今重量減少一半,自然可以放開了浪。不隻跑到最先,在返程時,甚至迎麵越過落後的正卒。

這種驚人的速度,連親手練出這批更卒的趙嘉都感到不可思議。

在更卒和騎兵比試時,離得不遠的上郡騎兵聽到喧鬨,好奇聚攏過來,和雁門守軍一起,見證了這曆史性的一幕。

通過和雲中騎的這場比試,沙陵更卒一跑成名。

事後,藉由上郡和雁門守軍之口,更是成為傳說,名揚邊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