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2 / 2)

沙陵之地,再無人敢打更卒賞賜和撫恤的主意。

不稱職的鄉吏、裡正和亭長儘數罷免。其中有一人是趙嘉親自提拔,依舊照免不誤。甚者,因此人欺上瞞下,甚至打出縣尉的旗號,罪加一等,處罰更重。

無獨有偶,霸占軍伍撫恤之事,沙陵縣絕非個例。

接到趙嘉送上的文書,魏太守從郡中派人,往各縣走訪調查。遇到瀆職的官吏,一律錄下上報。

好在郡吏走訪一圈,縣官寺基本沒查出問題,惡事多發生在裡聚。就如被趙嘉懲處的裡正,真正是縣官不如現管。

知曉要遭到重懲,至少要做城旦五年,猶如晴天霹靂,不少人當場痛哭流涕。

拿人的少吏無動於衷,沒有半點動容。

現在知道後悔了,早乾什麼去了?

就如沙陵縣尉所言,搶占戰死之人的撫恤,欺負孤兒寡母,畜生不如,心都是黑的!

縣中之事告一段落,趙嘉接到郡城消息,知曉漁陽的鹽即將送到,當即返回畜場,清理出一片空地,照計劃進行安排。

有太守府相助,所需的工具、材料和人員都迅速到位。

為了保密,試驗場四周都立起木欄,釘上木板。

一切準備妥當,趙嘉趕往郡城,請見魏太守。

兩人見麵之後,關起房門密談。無人知其說了什麼,包括已經被透過口風的王主簿,都沒有被準許入內。

漁陽彭氏握有大片鹽場,自先秦時起,即為巨富之家。

此次送鹽來雲中的,是彭氏家主的三子彭修,魏儉的小舅子。其為家主嫡子,剛過傅籍之年,麵若好女,性情沉穩,和趙嘉見麵時,態度謙和,不見半點高傲。

趙嘉莫名感到熟悉。

許久後才反應過來,此人的氣質和魏悅竟有三分相似。

派來家中嫡子,足見彭氏對此事的重視。為了解合作對象,趙嘉特地做了一番研究。

秦置漁陽郡,郡治漁陽縣。

彭氏發跡於此,家族勢力在當地盤根錯節,可謂為高門之首。不過彭氏勢力雖大,卻很少做出欺壓百姓之事,逢天災還會施糧,在當地聲望極高。

這是一個奇特的家族。

以周時德行牧民,對百姓寬厚仁善;麵對同一高度的世家豪強,則半點不客氣,一旦對上,必要拚儘全力,窮追猛打,毆死算完。

先秦時,漁陽鹽場分五姓掌管,現如今,另外四姓儘已消散,其背後不乏彭氏的手段。

其中兩姓與彭氏世代通婚,聯合起來打壓外人,拚命數十年,總算解決外部威脅。結果坑人的是,沒等他們喘口氣,就被彭氏背後捅刀。

彭氏下手十分巧妙,哪怕對方早有防備,照樣掉進深坑,想爬都爬不出來。

彭氏一家獨大,掌控漁陽鹽場,對百姓更為寬和。曆代家主都嚴格約束族中子弟,誰敢欺壓郡內百姓,一律按族規嚴懲。有族人欺淩鹽工,草菅人命,被家主吊起來,用鞭子活活抽死。

這樣一個家族,言善,其的確善待百姓,被郡縣稱頌;言惡,姻親都能背後捅刀,而且刀刀致命,簡直是六親不認。

和這樣的家族合作,趙嘉心中有點沒底。

萬一哪天也被捅刀怎麼辦?

猶豫再三,趙嘉沒敢直接去太守府,畢竟彭修就住在府內,而是派人飛馳往雲中騎駐地,希望魏三公子能給點意見。

魏悅忙於練兵,常在草原尋找目標。回到駐地時,書信已躺在幾上大半日。展開木牘,從頭看到尾,明了趙嘉擔心,很快提筆寫成回信,遣飛騎送往沙陵。

“無需擔憂?”

看到信中內容,趙嘉蹙眉深思。實在想不通,隻能暫時將疑慮壓下。無論如何,魏悅總不會害自己。再者言,漁陽距雲中甚遠,彭氏勢力再強,遇上魏氏也得掂量掂量。

雲中守之名可不是虛的。就算這一家愛好捅姻親刀子,也要看看實際情況。敢對魏太守下刀,不怕手腕被掰斷?

想明白之後,趙嘉就覺得自己的擔心有點可笑。

不提魏氏,新鹽製成,魏太守必定上奏長安,彭氏真想不開,敢在背地裡動手,長安絕不會坐視不理。

消去擔憂,趙嘉召集匠人,抓緊製造新鹽。過濾掉泥沙再進行提純,工具、材料和匠人悉數到位,中途不出錯,過程並不難。

功夫不負苦心人,趙嘉親自守在試驗場,經過數次嘗試,終於製出第一批新鹽。

顆粒晶瑩,顏色雪白,和作為原料的鹽放在一處,對比更加強烈。

“這是鹽?”

裝鹽的匣子擺在麵前,魏太守雖有準備,仍不免吃驚。彭修更是騰地站起身,從匣中抓起一把新鹽,甚至還撚起一撮送進嘴裡。

觀其麵不改色,趙嘉萬分敬佩。

這一撮都能炒兩盤菜了,真心不鹹?

見到成品,詢問過出鹽多少,質量可否一直如此,彭修隔日就告辭離開,帶著一罐新鹽,快馬加鞭返回漁陽。

此事非同小可,新鹽的價值遠超預期,他已經不能做主,必須上報家主。

魏尚當日寫成奏疏,連同製鹽法和現有的全部成品,派飛騎送往長安。

飛騎日夜兼程,緊趕慢趕,於太子大婚後五日抵達長安城。

彼時,諸侯王已陸續啟程,包括劉徹的幾個弟弟,也由國相護送返回封國。唯獨梁王留在長安,遲遲沒有動身。

奏疏和新鹽送進未央宮,景帝看過之後,命人召來太子,隨後親往長樂宮。

未過幾日,景帝下旨,以漁陽縣為二公主食邑,並賜婚南宮侯。

接下聖旨,二公主立即起身退到屏風後,避開宮人宦者,用力咬住指節,壓下心中激動。確定自己不會失態,才重新梳妝,往長樂宮和宣室謝恩。

“先去見父皇。”

二公主——如今該稱漁陽公主,看著銅鏡中的人影,慢慢勾起嘴角,容姿嬌豔,更飛揚起從未有過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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