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2 / 2)

陽信盯著曹時,突然冷哼一聲,轉身離開書房。脊背挺直,腳步未有半分遲疑,留給曹時一個驕傲的背影。

待到房門關閉,曹時回到幾後,盯著重新被扶起的燈盞,獨自坐了一夜。

翌日,陽信公主早早入宮,午後仍未歸。

李當戶派來的人見到曹時,恭敬奉上書信。

對衛媼一家而言,從家僮改為良籍,難度堪比登天。但於身為列侯的曹時來說,不過是一封書信,幾句話的小事。

書信中,李當戶寫明緣由,言趙嘉早年救下不少孩童,其中有一子名衛青,聰慧過人,極得趙嘉喜愛,現為趙嘉親兵。此子稱其母為平陽侯府家僮,並有一兄三姊,兩個弟弟,皆姓衛。

反正平陽侯府又不缺家僮,無妨讓其母子團聚。

正如李當戶信中所寫,幾名家僮而已,曹時的確不會放在心上。莫如做個順水人情,借機同趙嘉結好。

放下書信,曹時喚來老仆,命其依信中所寫,找到衛媼母子,隨來人一同去見衛青。

隻是林苑處終為軍營,家眷長留多有不便。曹時寫成回信,讓來人一同帶回去,轉告李當戶和趙嘉,如衛媼母子確為所尋之人,可暫留侯府,待趙嘉於城內置辦產業,衛青有了居處,再團聚不遲。

來人捧著書信退下,曹時本想讀幾冊兵書,奈何整夜未睡,疲憊感突然湧上,乾脆起身繞過屏風,躺到設在書房的榻上。本意是小憩片刻,未料想,眼皮一合,很快就睡了過去。

衛媼一家被帶到前院,發現僅有自己一家人,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曉出了何事。

老仆同李氏家仆一同前來,詢問衛媼,是否有子流落在外。

聽完對方講述,衛媼瞪大雙眼,驚呼道:“是阿青!”

聽她道出衛青之名,來人心知八-九不離十,要找的應該就是眼前幾人。簡單核對過情況,將人帶上馬車,謝過侯府之人,即往城外行去。

坐在車上,衛媼猶不敢相信,衛長子和衛孺亦是麵色恍惚,繼而湧出無儘的興奮。衛少兒抱著兒子,衛子夫帶著兩個弟弟,姊妹倆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對方臉上的喜色。

“阿青在軍營?”

“是親兵?”

“他是良籍?”

“為何不姓鄭……”

母子幾個抑製不住激動,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接人的健仆倒無不耐之色,凡是知道的,都會儘量給出回答。

聽到衛青被父家虐-待,寒冬臘月出走,險些被賣掉,衛媼不覺悲從中來,更對鄭季生出怨恨。

虎毒不食子,他怎能如此對待親生骨肉!

如若真不想養,大可將孩子送回她身邊。縱然要隨她為僮,好歹能有食果腹,不會無故受到打罵。

衛媼紅了眼圈,淚水止不住向下掉。

衛長子和三個妹妹忙著安慰母親,衛少兒懷中的霍去病突然大哭起來,幾人又忙著安撫嬰兒。

“阿母,阿青算是因禍得福,現今入良籍,又成軍侯親兵,日後定有前程。”衛少兒抱著霍去病,一邊輕聲哄著,一邊安慰衛媼。

衛媼點點頭,擦去眼角的淚水。

見母親情緒好轉,兄妹幾個終於舒了口氣。

衛子夫抱著弟弟,想著健仆透出的消息,望向越來越近的軍營,腦海裡閃過數個念頭,心中若有所思。

馬車抵達軍營,衛青早就等在營門前。

認出車上下來的衛媼,立即快步迎了上去,跪倒在地。

看著麵前的少年,衛媼近乎不敢認,直到耳中傳來一聲阿母,看到有幾分熟悉的眉眼,方才眼眶泛紅,將少年一把抱進懷裡。

衛氏母子相認時,趙嘉並不在營內。

一大早,即有宮內來人,宣趙縣尉入宮覲見。

彼時,趙嘉正睡得迷迷糊糊,不自覺往身邊的熱源湊去。聽到一聲略帶沙啞的低笑,睡意立刻消散,睜開雙眼,就見魏悅單手撐在頜下,另一手滑過趙嘉的領口,正笑得春風和煦。

記憶瞬間回籠。

趙嘉木著表情坐起身,腦子裡隻有四個大字:美色誤人!

斜眼瞅著放下手臂,又側躺回榻上的魏悅,不知該作何表情。

這是讓草原聞風喪膽的凶神?

是不是哪裡不對?

雖說實質上沒發生什麼,就是一起泡了熱水,順帶又被當成抱枕睡了一夜,可趙嘉就是莫名覺得,所謂的底線已被突破,再沒有恢複的可能。

仔細想想,起因還是自己。

沒有塔上那句話,魏三公子未必真就“登堂入室”,徹底發揮出“黑”的本性。

單手捂臉,趙嘉的意誌又開始動搖,是將節操徹底拋棄,一路突破底線,還是撐起意誌,設法拯救一下?

“阿多。”

就在他搖擺不定時,魏悅的聲音傳入耳畔。

趙嘉抬起頭,發現魏三公子已經起身,正好整以暇的穿上深衣,目光溫和的看向他。

“天子宣召,阿多需得快些。”

不知緣由,趙嘉突然心生“憤怒”,在理智回籠之前,從榻上起身,雙手拽過魏悅的領口,仰頭咬上他的下巴。

魏悅的動作頓住,破天荒愣在當場。

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趙嘉後退半步,意外的沒有忐忑,更無半點後悔,像是終於衝出迷障,手指擦過魏悅的下巴,低聲道:“三公子,嘉昨日所言,無半分虛假。”

不等魏悅反應過來,趙嘉轉身走到木箱前,取出入宮覲見需佩的綬帶官印,好心情地洗漱,整理衣冠,邁步離帳。

整個過程中,魏悅始終站在原地,直到帳簾掀起又落下,才從驚訝中醒來。低沉的笑聲在帳內流淌,似耐心的獵食者,守候多年,心願終於得償。

李當戶在營中尋了一圈,才在趙嘉帳中找到正主。迎麵就見到魏三公子笑得春風得意,眉眼彎彎,想到這人的性子,不由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後退兩步,搓搓胳膊。

“魏季豫,你怎麼笑成這樣?”

魏悅挑眉,在李當戶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好心情地沒有同他計較。

於是乎,在趙嘉入宮覲見的時間內,魏悅整日保持好心情,俊雅的麵孔始終帶笑。

無論雲中騎、上郡騎兵還是沙陵步卒,非但不感到半點欣慰,反而和李當戶一樣頭皮發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裡不靠近草原,沒匈奴可砍,也沒胡騎可殺,部都尉突然笑成這樣,究竟是打算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