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2 / 2)

建元二年,八月

苦候將近一月,匈奴使臣終得漢天子召見,遞送國書,言明和親之意。

劉徹沒有馬上做出回答,表現出幾分猶豫,貌似要詢問臣子意見。

看到漢家天子這番表現,匈奴使臣愈發篤定,長安不會拒絕和親,美人、絹帛和糧食唾手可得。

回到下榻處,正使命隨員寫成書信,放飛帶來的黑鷹。

黑鷹飛出長安不久,即被一隻金雕攔截。使臣的書信轉眼送到天子案頭,宣室內傳出一陣大笑。

翌日朝會,群臣再議和親之策。

大行令王恢率先起身,奏稟道:“臣聞先秦之時,代國狹小,然國人皆兵,得養老、長幼,倉廩常實,國庫豐腴,匈奴不輕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內統一,然匈奴侵盜不已,臣竊以為無二策,擊之為上!”

王恢話落,韓安國起身稟奏,出擊匈奴實為必要,但不能操之過急。需仔細謀劃,做到計出萬全,謀無遺諝,方能予敵重擊。

繼兩人之後,郎中令石建、太仆公孫賀、內史鄭當時先後奏稟,附議出擊之策,僅在出兵時間上存在分歧。

“縱然心細如發,難保百密一疏。戰機當前,握有精兵強將,不能披堅執銳,金鼓齊進,要等到戰機逝去,匈奴退回草原再扼腕頓足?”

王恢出身燕地,在邊郡為官數年,沒少同匈奴打交道。

在他看來,同匈奴交鋒最需要把握戰機,儘速出擊。運籌帷幄固然不錯,但過於謹慎,不能在匈奴察覺前發兵,九成連敵人都找不到,遑論縱橫馳騁,斬兵挾將。

“匈奴使臣明求和親,至長安一月,繼續拖延,難免出現疏漏。若不然,莫非要準其所請,送女入草原?”

王恢火力全開,誰上來懟誰,戰鬥力著實驚人。

見鋪墊得差不多,衛綰、竇嬰和直不疑先後發聲,為大行令王恢站場,當殿道出匈奴大軍南下,這一戰不是想不想打,而是必須打。為將主動權抓在手裡,動作必須快,快到讓匈奴無暇反應,直接踏入圈套。

知曉匈奴大軍距邊郡漸近,韓安國等再無異議。

歸根結底,對於草原上的惡鄰,漢朝從上到下都是主戰派,僅是在戰機的把握和兵略上稍有分歧。要和匈奴真刀真-槍-開戰,有一個算一個,都會擼起袖子抄刀子上,連丞相衛綰都不例外。

戰略定下,飛騎馳出長安,邊郡抓緊調兵。正卒之外,數萬材官受到征召,發下堅甲、弓箭和長刀,分批奔赴馬邑。

為免匈奴發現,歸降的胡部仍留在原地,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事實上,除須卜力這般死心塌地抱漢朝大腿,回到草原就要被宰的胡人之外,各部對漢軍張開的口袋一無所知。

羌部和鮮卑部發現邊地征調青壯,以為是要防備匈奴秋後來劫掠,並沒往深處想。甚者,擔憂匈奴搶不到漢人就會來搶自己,各部有誌一同幫漢軍瞞下消息。

原因很簡單,漢軍增多,戰鬥力增強,作為背靠漢軍的自己,自然也會更加安全。

與此同時,一個名為聶壹的商人帶著大批貨物進-入草原,遇上親率大軍南下的軍臣單於,獻上貨物之後,儘述自己被邊郡官員欺壓。

“仆仰慕大單於威嚴,願為間。”聶壹聲淚俱下,表演得十分投入,更偽稱身上有胡人血統,在邊地受儘為難。哭訴之間,將一個得罪邊郡官吏,備受欺壓的苦主演繹得活靈活現。

“仆出身馬邑,知縣內馬場、畜場和穀倉,手下有二三勇壯,如大單於肯收留,願潛回縣內,殺縣令,開城門,迎大軍!”

對於聶壹的投誠,軍臣單於很是心動。

中行說留在蘢城,為軍臣單於守住老巢,隨他南下的謀士性情貪婪,立功心切,聽聶壹提到馬邑縣內種種,都勸大單於接受這份投誠。

在他們看來,十萬匈奴大軍,又是軍臣單於親自率領,王庭四角拱衛在側,足以橫掃強敵,碾壓漢軍。

唯有伊稚斜提出異議,奈何胳膊擰不過大腿,帳中眾人皆被利益迷眼,一致同意壓向雁門郡,他的聲音很快被淹沒,提出再多疑慮也無濟於事。

建元二年八月底,匈奴大軍逼近雁門郡

雁門太守郅都調集大軍,在要塞和城下層層設伏,做出決死的姿態。

遊騎探回情報,於單當麵譏諷伊稚斜:“漢人的圈套?如果真是圈套,沿途不該布重兵,當引我等去馬邑!”

伊稚斜麵沉似水。

越接近目的地,他的預感越是強烈。等在前方的不會是牛羊絹帛,很可能是漢軍張開的口袋。無奈大單於不肯聽取他的意見,一味向前進發。

明知會死還要往前,伊稚斜掰斷箭矢,恨不能違背大單於的命令,直接率麾下調頭。

長安之地,趙嘉等人整裝待發,即將奔赴邊郡。

四營將兵均一人三馬,出長安之後,將日夜不停。

役夫隊伍中,除朝廷征召的商賈、贅婿,不少是主動從軍,其中就有衛青的長兄衛長子,以及祖上曾為侯爵家將,想要戰場立功的青壯。

為節省時間,在出發之前,趙嘉一肩扛起四營後勤,帶著文吏和書佐準備物資,並調集營內工匠對大車進行改裝。

一切準備就緒,大軍出發之日,天子親至城外相送。

金雕乘風而起,直擊長空。

漢旗被風撕扯,獵獵作響。

萬名漢軍身披黑甲,以長兵頓地,刀鞘敲擊臂上圓盾。

劉徹舉盞饗軍,四營齊喝,千秋萬歲之聲不絕於耳。

“朕期大軍旗開得勝!”

“敬諾!”

漢軍躍上馬背,組成黑色長龍。在蒼涼的號角聲中,在飄揚的漢旗之下,如滔滔洪流,洶湧向北。